天上挂着一轮皓月,四周静悄悄的,除了樟梨树上、花丛里发出的虫叫声,再也没有其它声音,宋廷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守护着房里的人,眼睛直愣愣瞪着天上的玉盘。
他的胸口还是有些起伏,情绪还是有些难以平静……假如时光能倒回,扪心自问,自己还会那样做吗?他的答案是——还会这样做。
杀人不是最可怕的,杀人的过程只是泄愤、快意,杀完人之后,那种浑身发凉的感觉才叫可怕,亲眼目睹一具生命死去、体会到什么叫死亡,才是最可怕的。
可是,这四个强盗可以称之为“人”吗?不,他们只是畜生、禽兽、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这次家里出的事情,如果不是有幽剑这样武艺高超的女子护卫周全,后果恐怕不堪设想——如果没有幽剑,这四个强盗说不定杀人、劫财之后,还要掳走女人,毁掉这整个家。
李伯这样忠心耿耿的老仆,一辈子靠忠心侍奉别人、老老实实地活着,活到花甲之年都从未得罪过什么人,却要受这样的无端之灾,他到底何错之有?
青竹只是因为长得好看些,就两次遭到强人欺辱,差点被奸污,就因为她是女人、生得貌美,就要受这样的平白之祸,她又到底何错之有?
坏人可以逍遥,好人却惨遭厄运……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诚然,官府可以一定程度维持所谓的公平、正义,一定程度惩治坏人;但是,一个昏庸皇帝加上六贼当道的所谓“大梁朝廷”,宋廷还是断然信不过这样的朝廷,与其交给官府来主持所谓的公平、正义,他索性不如自己动了手。
最坏的结果他不是没有想到,无非就是遭受四名强盗的“老大”派人来追杀,他虽然没有逼问出四盗的“老大”到底是谁,但是却在那人临死前,听到他低声说了“陆……大……人”三个字。
“陆……大……人”,宋廷在脑海中搜索所有与自己有交集的陆姓人士……他眉头微微皱起,心道:“难道是永泰县城的那位陆押司?可是他只是一名小小的押司,断然不敢枉自称‘陆大人’;难道是陆家村的‘陆老爷’?可他只是一名大乡绅,也不可能啊……难道是……?”
他忽然眉间一凝,口中吐出三个字:“陆、伯、年。”一定就是他了,上一次找四个人跟踪抢劫他,这一次请四个强盗到家里来,作案手法一模一样……这个陆伯年,还真是可憎啊,他不是去青州当知县吗?却怎么和强盗匪寇勾结上了?
幽剑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前,淡淡的月光笼在她周身,她清冷的身姿仿若氲上了一层白光,发髻后的飘带随清风扬起,浑身清幽的气质仿若带着淡淡的兰香,她听到宋廷口中吐出那三个字时,微微一怔,出声道:“原来是他。我还以为是来找公主麻烦的……”
“找公主麻烦?”宋廷忽然将头抬起,看了她一眼,满脸疑惑地问道:“可否说清楚些?”
“好吧,本姑娘今晚就与你捋捋清楚。”幽剑发出一声细细的嗤笑,在他旁边敛了敛衣裙后将长剑放在两人之间坐了下来,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公主为什么会下嫁于你?”
“为了逃避和亲。”
“嗯……那你知不知道公主为什么被逼去和亲?”幽剑淡淡问道。
“我不知道。”宋廷轻轻摇了摇头。
幽剑将长剑拿到双膝一放,忍不住叹了口气后,淡淡开口道:“九公主是淑妃娘娘所生,淑妃娘娘曾经很受皇上宠幸,皇后差点因此没能争上后位;后来淑妃娘娘失宠,皇后才成了今日的皇后。”
她微顿一下,又继续说道:“九公主与淑妃娘娘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皇后对淑妃娘娘的怨恨,就算是淑妃娘娘死了,也没有停止过……见到九公主与淑妃娘娘长得极像,就将所有的怨恨迁怒到九公主头上,俨然把九公主当作是淑妃娘娘了。”说完,口中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嗤,像是在替淑妃娘娘、九公主抱不平。
“哦,我明白了。”宋廷微微沉吟点了点头,接过她话头道:“皇后因为看贞儿不惯,见辽国使者来求亲,就给皇帝吹枕边风,想让贞儿嫁到辽国去。”
“嗯。”幽剑点了点头。
“所以,我娶了贞儿,不仅惹怒了辽国人,还惹怒了当今皇后?”宋廷将脸转了过来,盯着幽剑,神情略微紧张。
幽剑说道:“我不担心辽国人和皇后,辽国人暂时还来不到江南,皇后也忙着管理后宫……我只是担心王丞相会对九公主不利。”
听闻她此言,宋廷顿觉一个头两个大,皱眉问道:“这事和王丞相又有何关系?”
幽剑道:“皇后是王丞相的妹妹,皇后如果想害公主,总不能亲自派人来嘛……定会指使王丞相派人来。”
忽地,幽剑瞧见宋廷目光沉沉,却不知他又在思考什么,便又冷冷问道:“哎,对付那个陆伯年,你有什么办法?”
“还没有……”宋廷摇了摇头。
“喂!”幽剑突然猛抬右手手肘,将他左肋狠撞了一下,直把他撞得胸口疼痛难当,她只当作看不见,站起身来,冷哼道:“连个小小知县都对付不了,以后公主怎么跟你混,还有我们……”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