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用铁皮把路边自己留下的几点血迹拨一些雪盖上,回来的时候把自己的脚印也用铁皮抹平,然后带着周兰香踩着刚才国庆他们工人纠察队走过的凌乱脚印往前走,走到周兰香家门口,周兰香想若无其事地走过去,那人却推着她在门口停了下来。
周兰香的心里紧张得缩成一团,他果然看到她的家了,如果他进去,那躲过今晚逃跑之前,杀了家里的人肯定比留下活口要安全。
她的心里一片冰凉,脖子上闪着寒光的匕首已经没有那么吓人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连累屋里的老人!
她脑子迅速转着,慢慢举起手,开始解头上的围巾。
她头上的厚围巾是长条形的,包着头脸在前面绕了一圈,然后在脖子后面打了一个结,她把手举起来解脖子后面的结,那人在她身后看得清楚,她又带着手铐,明白她不会造成什么危害,就没强硬地阻止她。
她解开围巾,先把自己的口罩拿下来,没有回头,抬起手递了过去。
那人没明白她要做什么,她又举了一下,那人可能是不想在门口浪费时间,就把那个大大的八层棉纱大口罩接了过去。
然后周兰香又把围巾递了过去,依然是没有回头的姿势。
那人这回明白了,身后淅淅索索几下,那人有些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行了,包严实了!”
周兰香的眼睛又往路口瞟了一下,工人纠察队和居委会的治安巡逻队都没有一点影子。
那人手上的匕首往她脖子上压了压,“赶紧拿钥匙开门!再磨蹭我杀了你照样能进去!到时候全家都给你陪葬!”
周兰香不敢再拖延,开了门走了进去,两人进院子插好门,屋里就传来老人的声音,“兰兰,快进屋吧!别收拾了,多冷啊!明天再说吧!”
周兰香紧张地回头看了那人一眼,指指门口的位置让他先不要进去,举起手示意他打开手铐,她露个脸把老人安抚走了再进门。
屋里的灯光透过玻璃照在周兰香脸上,那人忽然停住动作,一把把她转过来,对着屋里的灯光眼睛探照灯一样在她脸上梭巡了一遍。
周兰香低垂着睫毛不看他,用手跟他比划,虽然不是正规的手语,却很难得地让人特别容易看懂:
我没看见你的脸,出了这个门也认不出来你,我绝不会对任何人说的。今天晚上我会尽量帮你,屋里有酒精和绷带,我会一点包扎,待会儿老太太睡着了我就放你进屋,现在你别吓着我姨,她腿脚不好,心脏也不好,要是吓出事儿来肯定得惊动邻居。
那人的目光探照灯一样在周兰香脸上梭巡,然后一声不吭地把手铐解开了,开门让她自己进屋。
其实不用周兰香说双方也都知道,只要他在这个院子里被抓住了,他们家就脱不了干系,即使没有实际证据也会被无休无止地调查,居委会也会一直把他们家列为重点监察对象,以后的麻烦会很多很多。
所以如果没有生命危险,她就应该不会在自家院子里让他被抓住。
周兰香进门,这是三间最最普通的红砖平房,进门一个客厅,客厅后面是厨房,隔着一堵带着玻璃窗的墙。左右各一个卧室,老太太住在东间,她住西间。
老太太坐在客厅的煤炉子边一边烤手一边等她,看他回来了,赶紧把炉子上热着的搪瓷茶缸子递过去,“你这孩子,出门怎么不围围巾!今儿个多冷啊!快来烤烤热乎热乎!那垃圾你着急扔它干嘛,明天天晴了我就扔出去了!”
这孩子不方便出门,虽然来了也跟几家邻居见过面,可平时能不出去就不出去,要不是怕下雪天路滑摔着她这个瘸老太太,她一个月都能不迈出大门一步。
老太太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一会儿,周兰香捧着茶缸子耐心地听着,她偶尔还弯弯眼睛笑一下,老太太就很高兴,觉得有个漂亮能干又好脾气的姑娘陪着自己真实不错!
老太太睡得早,说了一会儿话就去睡了,周兰香出门倒垃圾之前已经给她烫过脚了,现在扶着她进去躺下,又给她被窝里塞了个热水袋,出来把炉子压了湿煤封上火,这样夜里也能一直保持着一点热度,明天早上拿炉钩子桶几下就又呼呼第着起来了。
封完炉子又检查了一下窗户上的通风口,冬天烧煤容易一氧化碳中毒,这个通风口是必须要勤看着点的,特别是晚上。
把平时需要忙活的都忙活完了,周兰香才开门让那人进来。
其实那人在门外能透过玻璃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并不担心她会耍什么手段,她开了门那人就直接进到她住的西屋,并且先把窗帘拉上,而且不让她开灯,“把酒精拿来,再给我拿纱布,有多少拿多少。”
这个时候家里能有点酒精不错了,他也不指望能有什么别的药,借着客厅的灯光,他把身上的大衣脱了下来,一股浓腥的血腥味一下充斥着整个房间。
周兰香摸索着把一个小小的医药箱拿出来,竟然是很正规的印着红十字的小箱子,里面有酒精、碘酒和两管日常用的红霉素软膏、薄荷膏之类的家庭常用药,还有纱布、镊子这些东西,甚至还有一小瓶扑热息痛。
那人只拿了酒精往身上倒,然后一小卷纱布就直接按在了腰腹的位置。
周兰香从旁边的桌子上把昨天刚洗好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床单拿来一条,用手开始撕布条当绷带。
纯棉布的床单洗几次就很软了,有力气的人很容易就撕开,她撕了两下没撕开,用牙咬住才撕开个口子,然后刺啦刺啦撕了好几条长长的宽布条递过去。
那人应该流了很多血,屋里的血腥味儿越来越浓,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用牙撕床单的时候他好像笑了一声,低沉暗哑像午夜的夜枭,听起来特别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