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妞二妞,你小叔给你俩啥好吃的了?有没有糖块……”可能是觉得这么当着儿媳妇的面跟孙女要东西有点丢脸,张桂荣硬生生转开话题,“明儿个你俩跟你小叔说,就说你奶病了,想吃罐头和糖块,就想黄太平果的罐头和橘子瓣糖,在炕上想好几天了,吃不着病就不见好!”
大妞已经很有经验了,“奶,你上回让我跟我小叔说你病了,想喝白糖水,我小叔给你送来一碗白糖,你都给刘寡妇了,连碗都没拿回来,咱家就六个碗,你拿走一个我爹顿顿吃饭就得用盆,你啥时候把碗要回来?”
二妞人虽然小,可也知道一些事儿了,“奶,你和我爷是不上二赖子家去了?二赖子爹是不是要死了?我听大平子说二赖子爹不是要死了,就是馋的,想让你去跟我小姑和小叔要好吃的。奶,你别去,我小叔的好吃的给你了我俩就吃不着了。”
张桂荣啪地一下打上二妞的头,“小孩子家家地瞎说啥!人家还能为了口吃的咒自个要死了?你小叔有钱!他没钱你小姑有,你小姑没有你进子叔不是有嘛!他们有钱上县城上学,就没钱帮帮一个要死的人?那得多狠的心呐!以后死了都得下十八层地狱!你们可别学你小姑和你小叔,他们这样的,以后肯定不得好死!”
两个孩子给吓得不敢说话了,吴翠花一向在张桂荣面前不敢说一个不字,但这么些年的愤怒累积起来,也再不像刚结婚那几年那么顺从了,说话带刺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
“娘,二赖子爹年后都要死两回了吧?前一回你把咱家大黄米都给他们送去蒸米糕了,这回听说馋茄子豆角了?这咱家可没有,也得亏咱家没有!小香那边一大园子呢!还有那糖块和罐头,也只能小山给你买,小香抠成那样,你见着她给谁花过一分钱了?我看你也指望不上。”
张桂荣没接话,继续嘱咐大妞二妞,“明天见着你小叔,就说你奶病得够呛,就想罐头和糖块吃……”
小山再也听不下去了,疾步跑过周家大门,进了自家的大门,狠狠地把大门关上,咣当一声响,让隔壁压着的说话声一下就消失了。
小山倚在大门上胸口剧烈起伏,心上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憋得怎么都喘不上气来。
他狠狠捶了几下心口,慢慢顺着门板滑坐到了地上。
韩进从磨盘的暗影中走了出来,坐到他身边沉默地陪了他好一会儿,才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进屋睡觉!”
小山抬头看着韩进黑色的剪影,那么高大挺拔,好像什么事都能担下来,好像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能让他烦恼,“进哥,我跟他们,我们是一家人……”家人,血浓于水,他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家的家人之间都要变成这样?
他爹娘就从没想过他们才是最亲的人吗?
韩进嗤笑一声,冲隔壁扬了扬下巴,“一家人就死都得绑到一块儿?别傻了!有些人是不配有家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