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有点怵得慌大伙看她的眼神,她也没干什么,那不都是听人家上级干部安排的吗!
等她站到讲台上,妇女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当没她这么个人。她心里发虚,也不敢像张同志在的时候那样疾言厉色地维持课堂秩序了,胡乱讲了几个字对付到一个小时就挥手让大家回家了。
连着好几天,周兰香天天按时去学校,跟大家一样拿着针线活到那坐一个小时就回来,这几天张红好像有别的事,不是关在大队部写材料就是往公社跑,还跑回县里一趟,根本就没来给大家上过课。
识字班学员的人数就从三十多个降到了二十来个,而且看着人数还会越来越少。
陈美兰也心不在焉的,什么都不管,上完课就走,再没像前几天一样,下课了还要组织妇女们学习上级精神,还要听她“挥着胳膊唾沫横飞地叫唤一会儿”。
这是前沟屯赵淑华的原话,她最看不上的就是陈美兰,现在看见她就恨不得去咬她几口才解恨!她竟然带那个城里干部找到他们家去,说他们是军属,要是不积极参加识字班,不能起到带头作用,就是给军属抹黑。
以后张同志把这事儿报到县武装部,他哥部队的领导下来了解情况,就会说他哥做不好家属的思想工作!
他哥现在正是要再往上升一级的关键时刻!他们全家都盼着他哥能当连长呢!
她爹一听就吓坏了,赶紧把她撵来了,还说她要是影响了她哥的前程就是老赵家的罪人,要把她的腿打折!连她娘都不护着她了!
一样非来不可的还有葛红兵的妹妹葛红花,不过她不是被迫来的,而是非常积极地来支持红兰姐革命工作的!
现在识字班里大部分都是像他们这些人一样被张红用“政治任务”逼着非来不可的,军属烈属、大队小队干部家属、成分不好的不敢不来的,当然也有家里穷胆子小特别怕扣工分的。
周兰香观察了两天识字班的情况,就开始有针对性地找几个人聊天了,比如脾气暴躁点火就着的赵淑华,比如耿直爽利有话就说根本憋不住将淑珍,再比如后沟屯有名能哭的烈属孙大嫂。
看着都是闲聊,也不是她自个去找他们,还有芳丫姐赵五婶大楞嫂子几位,大家一边纳鞋底一边唠嗑,家长里短里当然会夹杂着一些有关识字班的事。
比如今天陈美兰又教错一个字,人家广播里都读棉花,她读niao花!咱农村人说土话就算了,她当老师咋还这么教!
比如连张干部都不知道嘎拉哈仨字咋写!问她还不耐烦,说学了用不着!她那根本就是看不起农民,不愿意教咱们!
比如陈美兰她二姐三姐和四姐都嫁到咱大队了,他们也一天学没上过,咋不来上识字班?她自个家里人的工作都做不好,还有脸管咱们?
……
周兰香都是挑起话题就让大家接过话去讨论,最后谁都忘了这话是谁最先说出来的,反正这都是明摆着的事,群众的眼睛都亮着呢!
识字班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张红和陈美兰却没发现,他们一个往公社跑得越来越勤,一个不知道在琢磨啥,心思越来越不在这上面。
直到几天以后,忽然传来消息,说他们红旗大队的识字班被评为全公社的典型,全公社的蹲点干部要来学习,连县里都要来人考察呢。
这天放学的时候张红终于现身了,来给大家分配一个“政治任务”:“今天回去大家都去动员身边的妇女,一个人五个,明天必须带五个人来上课,要不就是没完成任务!影响了革命工作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怎么不客气?在坐的绝大部分都被她威胁过,不用说大伙也知道。
张红说完就昂首挺胸地带着陈美兰走了,她不怕这些人不听话,他们一个个地都有把柄在她手里呢!
将淑珍把手里的鞋底子啪地一下砸到了黑板上,“真是惯得她!我倒要看看,这老娘们明天能不能把咱们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