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兰香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回韩进应该是安全了!
她执意要回家,芳丫姐就带着三个小家伙送她回来,也是要给她撑腰。回到饲养室的院子,老更爷爷马上迎了出来,第一句话就是告诉她:“小香啊,别怕!韩老二媳妇没在你那屋见血,是在院子里板车上没的孩子,那些沾了血的东西都清出去了!咱们院子里干干净净的,啥都没有!”
周兰香嘴上说着她不怕,其实没回来之前还是悬着心的,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如果冯桂花真的在她家屋里流了产,还流到地上一大滩血,她不是忌讳流产的女人,而是想到屋里曾经有过一大滩血就会心里发毛。
现在好了,她心总算落到实处了!
周兰香高高兴兴地跟老更爷爷说了几句话,招呼着芳丫姐带着孩子进屋。
屋里竟然已经烧得热热的,窗台上竟然还放着一盆打着骨朵的水仙花!旁边还有十多个没染色的狍子嘎拉哈!
屋角还有一个半满的麻袋,里面是新鲜的榛子、松子和栗子
周兰香一看就笑了,这些肯定是韩进拿回来的,进山一趟拿回来一些山货就算了,还专程找那么多嘎拉哈,把她当几岁的小姑娘吗?难道他出门一趟她还要惦记着要点玩具不成?
不过她还是很高兴,兴致勃勃地拿起嘎拉哈拉着芳丫姐像小时候一样玩了一会儿,才让虎妞拿去摆弄了。
周兰香和芳丫姐围着炉子一边烤火一边纳鞋底,顺手放几个栗子在炉盖上,一会儿栗子壳噼噼啪啪炸开了,就有甜甜糯糯的零嘴吃了。
虎妞就跑过来张开小嘴巴撒娇,让小香姨姨喂她,还抱着她娘的大腿强烈要求以后把小香姨姨带回家去:“小香姨姨总是很高兴,还会做好吃的!”
小孩子的喜欢就是这么直接,家里的气氛温馨愉快,再有好吃的东西,你就是她眼里最好的人了!
连芳丫姐都表示惊讶:“我还以为她是觉得你好看才这么粘着你呢!”
周兰香就笑了:“你是被小进小时候给吓出毛病来了!他那样的小孩子可不多见!”
别看现在韩进一副大小伙子的样子,跟人说话还爱板着脸,其实小时候也有好玩的时候,比如他就曾经只允许长得好看的人跟香香玩。
芳丫姐想起来也忍不住笑:“我那时候可是真怕他作起来,每回找你玩都得好好洗脸洗手,还得看看衣裳埋不埋汰!”
韩进就曾经因为觉得周兰叶长得不好看,他家的孩子穿得埋汰孩不洗脸,直接把人给赶出去过。
农村人虽然不是很讲究这些,可是因为埋汰被人赶出家门,即使对方是个孩子,那也是很丢人让人背后说闲话的事。
因为韩进这个怪脾气,那些年兰叶姐没少生小香的气。
直到后来韩进长大一点,能听明白点道理了,周兰香才能给他讲明白,兰叶姐不是长得不好看,她只是被一大家子的活计磋磨得黑黑瘦瘦,又心情不好,所以才总是满脸苦相,看着不好看而已。
实际上她没结婚的时候也是远近闻名的俊俏姑娘,而且两姐妹长得也有三四分的像,韩进既然觉得香香长得好看,那就应该也喜欢兰叶姐才对。
所以虎妞的话才让周兰香和芳丫姐这么感慨,孩子的眼睛最干净,也最能看到事情的根本,人长得好不好看不重要,有没有钱也不重要,想把日子过好了,就得每天乐呵呵地,再勤快点而已。
接着又想起了兰叶姐,“兰叶姐也该回来了吧?这都要过小年了,出民工的也都回来了呀!”
周兰叶一入冬就去了几百里外的黑水河水利工地,不是摊派的民工必须去,而是因为去那里比普通出民工一天多给一毛钱现钱的补助,还能多给半斤粮食。
她就带着家里的大闺女小萍和大儿子狗剩早早地去了,为了多挣点钱,现在还没回来。
周兰香想着姐姐前世操劳一生,最后累得一身病,四十多岁就去世了,心里一阵难过。
芳丫姐就开始骂兰叶姐的男人二赖子:“那还叫个男人吗?老婆孩子累折了腰筋骨,他就整天躺炕上瞪房梁!他还不如直接死了让兰叶姐当寡妇!到时候就只养活几个孩子,也不用受他那一大家子拖累了!”
兰叶姐当年让周保田夫妇嫁给了屯子里最穷最提不起来的刘寡妇家的二儿子,刘寡妇一个人待着三个儿子,老大傻老二懒老三腿脚不好,mǔ_zǐ四人穷得只有两条裤子,要不是解放了有政府的救济粮,他们一家子早就饿死了。
在周保田夫妇眼里,这么可怜的一家子,不帮他们天理不容,那就是嫌贫爱富!周兰叶敢不嫁他们就死给她看!
周兰叶就这么嫁了过去,婆婆刻薄男人懒得只知道躺在炕上不动弹,还有一个傻大伯子和一个瘫在炕上的小叔子,全家的生计都压在她身上,后来又生了三个孩子,当年那个漂亮脾气好的姑娘就变成了一个干瘪黑瘦说话尖声戾气的刻薄妇女。
刚三十多岁,就已经白了大半的头发。
两人刚说了几句兰叶姐,兰叶姐竟然就过来了!
周兰叶还没进门就已经哭上了,常年累月的操劳让她身上早就找不到当年的影子了,声音都尖利得刀子一样,哭起来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乌鸦,刮得人耳朵疼:“兰香!你这命咋这么苦!我说我命苦,没想到你的命比我还苦!谁能想着能遇上这种事!你以后可咋活呀!”
周兰叶哭着进了屋,放下胳膊上挎的筐就扑过来抓住周兰香手,放开嗓子抱着她大哭了起来!
“咱们姐俩的命咋就这么苦!这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呀!你以后可咋整!这该死的老天爷!他咋就不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不给人活路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