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点确实非常冷,房子旧,墙薄,虽然今年夏天老队长张罗着给他们的房顶换了新的苫房草,可还是冷得三面墙挂满了厚厚的白霜。
不说别的,就是厨房里的萝卜土豆和大白菜,早就冻成了冰疙瘩,要不是周兰香早有准备,把酸菜从大缸里给他们捞了出来,能把一缸酸菜都冻了,大缸都得冻裂了!
不过这么冷也不全是房子不好的问题,周兰香先前住的老王家那个破厢房,再到现在这个饲料室,房子都没知青点的好,可入冬就没挨过一点冻,什么时候都暖融融的,甚至她养的一小盆蟹爪兰还打了骨朵,竟然要开花了!
知青点那么冷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没柴火烧,他们这的冬天,气温就没掉下过零下三十度,知青点那点柴火,平时做饭周兰香都不敢使劲烧,更别说他们烧炕烧炉子了。
据说知青点冷得早上起来头发上都挂白霜,这事儿知青们也去跟老队长反映过,老队长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进山打柴火。队里的牛车随他们用,三个大小伙子加三个大闺女,就是娃娃城里不敢走远,三里地外的小山包去砍点枯树头、树桩子,或者割点蒿子回来也能把屋子烧得热热乎乎!
可据说只有季远和他同屋的张立明赶着牛车去打了几天柴火,其他人只有第一天去了,第二天全体女知青都病了,连那个戴眼镜的刘爱民都崴了脚。
周兰香这些天去知青点做饭,也发现他们的柴火是分开放的,一堆集体的用来做饭,各屋隔一天烧一回炕。一堆张立明和季远打回来的,只有他们俩那屋烧炕烧炉子能用。
知青点的气氛都因为这两堆柴火变得怪怪的。
可这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事,农村人没文化,讲不出城里知青那些大道理,什么互相帮助,什么集体责任感,他们都不知道,唯一认准的道理就是勤快人才能活得好,不打柴火就挨冻,说一千道一万有再多理由挨冻还不是因为懒。
所以老队长即使知道知青点跟冰窖一样,还是装作没看见。他也是个倔脾气,最看不得的就是年轻人懒。要不怎么韩进总闯祸,他却一直都很待见他呢,全都是因为这小子干活勤快还会干。
能刹下心来干活的小子肯定坏不到哪去!
周兰香无意跟他们多说,直接把事情讲清楚:“我修房子所有用得东西都是自己拿的,就是大家帮工,也不是队里指派的,我还在发愁怎么还这么多的人情呢。队里有什么材料我也不知道,你们去问问队长吧。”
知青们走了,小山气呼呼地把门插好,给姐姐烧洗脚水,“姐,他们城里人咋就嘴好呢!说话一套一套地,能把人哄得找不着北,一干活就完了!”
周兰香笑着揉揉小山的脑袋没说什么,也不忍心说这些城里孩子什么,他们的苦日子才开头呢,而这些苦本来是就不是他们应该承受的……
知青们还没走出生产队大院,刘爱民就很生气地踢了一脚路边的雪堆,“太欺负人了!我们这么大冷天地天天起早贪黑地刨粪送粪,下大雪都得不得闲,还得搓麻绳打草帘子!他们队里的牲口还要猫冬呢,我们连牲口都不如!这么干还得挨冷受冻,我要举报!他们歧视知青!”
他这么生气,也是因为前几天跟老更头借驴要拉磨磨苞米面,老更头不但不肯借,还把他说了一通,说什么驴要猫冬,他就没见过谁家大小伙子推个磨还要用队里的牲口!
季远已经远远地走出去了,他早就跟大家说过了,谁要有意见往上级反映他都不拦着,可只要没有全体知青签字,这个反映材料谁写的就算谁个人的意见,不能打着红旗大队全体知青的幌子行事!
从那以后刘爱民再说举报的事他就走,从来不搭茬。
走出队部,赵婧捅了一下刘爱民,低声跟他商量:“我看这回有门,季远不签字咱们也不签字,匿名举报上级也不能不重视……”
两个人低声在外面嘀嘀咕咕地说了好一会儿,冻得实在顶不住了才回了知青点。
东屋季远和张立明早就已经熄灯睡觉了,他们那边的烟囱却还冒着烟,一看就是晚上炕没少烧。西边陈红如那半间屋子一如既往地什么动静都没有,只要知青点里有一点事,她都马上躲起来,兔子一样容易受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