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男人凑在一起哈哈大笑,马连长连抽了两根大前门,过足了烟瘾,拍拍韩进的肩膀,跟他很亲热的样子:“行了,进子,这事儿交给我!你捡那孩子也搁这儿吧!你个大小伙子也不能喂他吃奶!”
韩进也不客气:“那就交给你了,我走了!”跟一圈民兵随意挥挥手就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更正马连长,“那孩子不是我捡的,是王大江抱回去的,谁知道他从哪儿整地。”
三只手的八字眉上下交替着抖动了好几下,赶紧给他进哥帮腔:“还能从哪儿整地?从孩子娘那整地呗!谁家生个大胖小子能扔道边儿喂狗?”
马连长往工棚里看了一眼,笑得别提多猥琐了:“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是个大闺女生地呢!”
三只手的八字眉都要飞起来了:“说不定是个寡妇生地!”
大家心知肚明,哄堂大笑,屋里有个凭白下了奶的寡妇,又忽然冒出个没娘的大胖小子,咋回事儿还用说?
马队长吩咐人看好屋里的寡妇和孩子,自己带着人去给刘石头报信去了。
韩进也出了工地,从路边的树上解了马车的缰绳,紧抽几鞭子,枣红马甩开蹄子一溜小跑,很快就到了公社。
韩进把车停在公社供销社门口,抻了抻衣襟,抹了一把脸上的霜花才进门。
周兰香坐在供销社空了的白酒缸旁边,穿着韩进的熊皮大棉袄,看他进来赶紧站了起来,期待地看着他。
韩进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件熊皮大棉袄这么好看,熊毛溜光水滑,把香香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衬得她露出来的一张脸白生生的,眼睛水汪汪,嘴唇粉嘟嘟,有她在别人都成了陪衬,唯一的作用就是衬得她更好看!
周兰香见他目光深邃沉默不语,心里有点没底。韩进却走上来把她的围巾拉上来,几乎把整张脸都包住了,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时不时往香香身上瞄的两个小伙子:“你俩瞎瞅啥?再瞅削折狗腿!”
两个小伙子被韩进吓得拎着空酱油罐子就跑,根本不敢跟人高马大的韩进怼上。
供销社售货员宋桂清从柜台里伸出脑袋,看着韩进哈哈笑:“进子,看你这毛驴子脾气!”
她是供销社的老售货员了,以前供销社代收山货和野味,她跟韩爷爷非常熟。这几年跟韩进私下里也有过一些小动作,跟他很不见外,所以他来把个大闺女寄放到这,宋桂清二话不说就给搬了个板凳,还给倒了一搪瓷茶缸的热水。
一般人可没这待遇,哪个农民来公社办事,想在供销社歇个脚暖和一下她都往出赶,这是国家单位,可不是谁都能待的地方!
她觉得给周兰香贵宾待遇了,韩进却非常不满意,看看那个都不冒热气的茶缸子,把香香穿得严严实实的大棉袄又往上拉拉,低声交代了一句:“都安排好了,放心吧!”
然后拿起茶缸子让宋桂清给再倒一缸子热水,指了指柜台下边的抽屉:“给我拿一斤水果糖,不要苦甜菜熬的那个糊巴糖块,要玻璃纸包得橘子味儿的那个。”那个县里糖厂自己熬的甜菜糖比香香自己做得甜菜糖稀差远了!
宋桂清气得龇牙咧嘴,大龅牙都盖不住了,露出紫红色的牙花子:“你个臭小子!你咋不让我给你摘一斤仙桃!那可是省里特批的水果糖,全公社一年就五斤指标,这都要过年了,哪还能剩?没有!”
韩进手指头敲敲柜台上的玻璃,靠着柜台低声说了一句:“年前卖给你两只兔子。”
宋桂清深紫色的牙花子又露出来了,不过这回是乐的,又跟他伸出两只手指头,压低声音:“再加两只!山鸡也行!”
韩进仗着身高手长,直接拉开柜台里边的抽屉,两把把藏在最里边用黄草纸包着的糖包给抓空了,又顺了两块圆圆的撒着糖霜的蛋奶饼干,这都是宋桂清的私藏。
剥开四五块糖放热水里,要了个铁勺子搅了半天,韩进把半茶缸子橘子味儿的糖水端给香香:“先喝两口暖和暖和,慢点喝,烫,把饼干吃了,冷不冷了?”
宋桂清非常感兴趣地看着韩进伺候祖宗一样伺候个大姑娘,一副恐怕声儿大了给吓着的样子,笑得眼角一片褶子:“进子,这姑娘哪个屯子的?你倒是给姨介绍介绍啊!下个月进花布,姨给你留两身?”
带着姑娘来供销社买花布,那就是俩人要结婚的关系了。
韩进给香香端着烫手的茶缸子,低头看了一眼,再抬头时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宋姨,别瞎说,这是香香。”并没有说香香是谁,好像全世界都应该认识他家香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