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王认识云想容这么久,从来不曾见过她失态。
不管喜怒,她像是都能控制得很好,淡定从容,浅笑温婉。
但是今天,他却看到云想容脸上的僵硬。
“你们这是怎么了?前些日子不是还好好的?”离王走到云想容面前,低低的问。
云想容没有开口回话,心尖微凉,无比沉默。
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离王等了半天不见云想容回答,气得顿时一甩袖,“一个闷葫芦,两个闷葫芦,你们真是……”
丢下这略带怒气和叹息的话语,离王匆匆离开。
云想容转身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许久无话。
一直以来,她和霍琛之间,都是霍琛主动靠近,她或躲避,或被动承受。
方才她惦记他替她挡了鞭子,忧心他是不是受了伤,主动拦住他,可他却好像没有看到她,当她不存在似的,竟直接离开了。
他自是不可能没有看到她的。
他方才还救过她!
却刻意不理她。
这等前后落差着实太大,让云想容一时间竟接受不来。
云想容猛然想到他那日在父亲书房与父亲起了争执的事情,那时两人到底是为了何事争执?
是否也因为那一晚的事情,所以他才会是今日这般态度?
云想容觉得,自己有必要将这些弄清楚。
蒋青回到周府之后,匆忙找了大夫,大夫说此伤可能要留疤之后,蒋青顿时大怒,将大夫赶了出去,在房里气得猛摔东西发脾气。
周青回到府里看到的便是一片狼藉。
“这又是怎么了?发生何事了?”周牧面无表情的问,嗓音冷淡。
自从蒋青进门之后,新婚夜打了他便不说了,之后的这近月的时间。更是让他觉得他这不是娶了个老婆回来,而是娶了个祖宗回来供着。
想来也没有比他更加苦命的夫君了,旁人都是做夫人的照顾夫君,他倒好,完全反了。
蒋青发脾气了,他得哄着,因为蒋青身份尊贵,又是郡主又有皇后的宠爱,还因为,她肚子里有了他的骨肉。
这事儿,他还是早几天才知道的。早先蒋青因为大婚时丢了脸面与他置气,不肯说。
而成婚这些日子,两人前期也是经常同房的,周牧深觉,这孩子没被折腾掉,也算是命硬。
当然,自从知道有身孕之后,他便没再碰过蒋青,却也引得她生疑,不时的便与他闹。
后来还是请了大夫来,大夫说了孕期前三个月不能行房事,她这才算是消停了。
这倒是消停了,却变着法子的使唤他。因着怀孕,总说没胃口,蒋青说想吃什么了,他便得亲自去买了,她这厢才算是能过去。
成婚还不过一个多月,周牧却觉得,这其中的疲累超过了和云想容三年的光景。
以前和云想容一处时,从不用他操心任何事。
这屋子里的摆件也不知道被蒋青砸了多少,换了多少,如今整个周府已经空了,用的都是她带过来的嫁妆,周牧有时在想,若是嫁妆也花完了,又当如何?
发完脾气正累得趴着休息的蒋青一听周牧的声音,顿时转过头来。
“周郎,我被人欺负了周郎。”蒋青跑过来一把将周牧给抱住,痛哭道。
周牧将她推远了些,看着她下颌到锁骨处狰狞的伤口,上头敷着药,顿时浑身一震。
“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将你伤成这样?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吧?”周牧赶忙问。
“孩子没事。还说呢,都怪云想容那个贱人,都是她害我伤成这样的。”蒋青捂着脖子,眼中闪过一抹怨毒。
周牧浑身一僵,不可置信的看她,他很清楚,云想容可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除非是蒋青先挑起来的。
缓了缓周牧才说:“你将事情说给我听一遍。”
蒋青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然后又愤愤不平的骂了云想容几句。
而一旁的周牧听了之后却眼中神光闪烁,“你说,是霍琛伤了你?”
“是,就是他。要不是他护着云想容,我……”蒋青尖怒的说着。
周牧听着心中却是冷笑,若不是她想去找云想容的麻烦,自己又怎么会落得这般田地?
如今的周牧对蒋青,真是除了利益,再没有任何的感情了。
便是最初有过,也在蒋青这一个月的颐指气使之中消耗殆尽了。
将云想容和霍琛放在一起时,周牧便想起他和蒋青结婚的那一日,两人郎才女貌的站在他面前,又在新房中羞辱他之后一起潇洒离开,当时他们的背影带给他的刺痛犹在眼前。
凭什么他如今过成这般,但是他们两个却活得自在潇洒,何其不公!
“走,咱们进宫去。”周牧猛然抓着蒋青的手,道。
“进宫做什么?”蒋青微怔。
“你都被那个霍琛欺负成这样了,难道还要咱们忍气吞声吗?进宫将这事儿上报给皇上皇后,请他们为咱们做主,还有你这伤,叫宫里的太医给你看看,也免得落下什么毛病。”周牧大义凛然的说。
他脸上满是怒气和冷凝。说话时也很是激动,看上去就像是真的关心蒋青而表现出来的愤怒。
实际上,他却不过是想借着此次机会,找霍琛的麻烦而已。
蒋青怔怔的看着周牧的侧脸,眼中银光闪闪。
本来成婚后,她总觉得周牧不如当初未曾成婚时的模样了,她对他的感觉也越发的淡了,可是此刻周牧表现出来的模样,却又让她感动得不行,本来有些淡的心思,瞬间如同火一般燃烧了起来。
“周郎,你对我这般好,我……”蒋青嗫嚅着唇瓣,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什么都别说了,咱们一起进宫。到了宫里,你去求见皇后娘娘,将你受伤之事禀告,我去见皇上。参霍琛一本,决不能让你这般被人白白欺负了去。”周牧牵着蒋青往外走,一边叮嘱。
他过得不好,也不想霍琛他们太过逍遥,有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他如何会轻易放过。
最后目光又落在她的肚子上,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说:“你行事时要小心些,顾忌着些咱们的孩子,别伤着了,知道么?”
就算他不在意蒋青了,但是肚子里的孩子却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自然是在意的。
“好。”蒋青沉浸在周牧难得表现出来的霸气之中,眉眼间尽是小女儿的娇羞之态,低低的应着。
两人到了皇宫,蒋青照着周牧的吩咐去了皇后的坤宁宫。
她是哭着进门的。
“哪有哭着进门的道理,你这又是怎么了?快别哭了,你忘记自己是个有身子的人啦。”皇后得了蒋青求见的消息,匆匆进了殿,便听到蒋青的哭声,赶忙道。
蒋青虽然刁难任性,但是到底是皇后放在心尖上疼的人,只要不是做了些触犯底线的事情,皇后都会宠着她,让着她。
更何况她如今有了身孕,皇后自是关切。
皇后亲自扶起蒋青,一眼就看到了蒋青脖子上的伤,脸色顿时变了,怒道:“青儿,你这伤是怎么回事,周牧竟敢对你不好,敢对你动手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皇后震怒的模样毫不掩饰,浑身散发出惊人的冷意和威势。
“姑姑,不是周郎。呜呜……”蒋青哭着喊着说。
“别哭了,快说是怎么回事,本宫倒要看看是谁这般大胆,竟敢对你下手。”皇后冷声道。
蒋青抽抽噎噎的开口,“还不是那个云想容和霍琛,他们……”
蒋青将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最后道:“虽然此事是我误会在先,但我后来也是要处置那丫头给她个交代的,虽有失手,却也没有造成损伤,可霍琛还这般伤我,明显是刻意报复,姑姑,此事青儿实在委屈,姑姑……”
这话都是周牧教她说的,她倒没如以往那般说要皇后做主之类的,但是这般以退为进,却更让皇后心疼,觉得蒋青婚后更懂事了。
“真是好大的狗胆,本宫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能翻了天去,走,随本宫去见皇上。”皇后冷声说着。
“姑姑,周郎已经去了,咱们再去……”蒋青心里激动,却照着周牧的吩咐,表现出瑟缩犹豫的模样。
“你以为就你那没用的夫君能将此事定下来,呵……”皇后冷笑一声,言语间全是对周牧的看不上。
“姑姑,您别这样说他,他待我是极好的,一见我受了委屈便立刻去求皇上替我做主了。”蒋青有些不开心的说。
皇后看了眼蒋青,心里叹她傻气,转念又想左右没有想她有什么大用处,嫁了周牧这样一个人,有自己在也算好拿捏,翻不了天去,若是旁的能干的,怕是蒋青要被欺负了去。想想便也罢了。
“你这般护着他,有你苦受的。也罢,去皇上那看看皇上如何处置吧。”皇后略微一叹,说。
蒋青这次却是乖乖的站起身,扶着皇后朝外走去。
另一边,周牧和蒋青分开之后,便直接去求见皇上。
本来按照他这个品阶的臣子想见皇上,那基本上中间几道程序便已够等。
而周牧官虽不大,但身份也算是特殊了,是蒋青的夫君,前段时间又因为和蒋青和云想容的事情闹得名声大振,且不论这名声是好是坏,不少内侍都识得这名字便是真的。
所以,听到周牧说要禀告的事情不但和蒋青有关,还和霍琛云想容有关,便立刻报到了御书房里。
“皇上,周牧在外头求见。”小德子恭敬的说。
上首的皇上正处理一份折子,没有立时回话。小德子便也安静的等着。
待皇上处理好了,将折子放在一旁,这才问道:“可说了何事?”
“说是此事与祥瑞公主,镇南王和青阳郡主有关。”小德子恭敬道。
皇上闻言不着痕迹的蹙眉。
又是和云想容还有蒋青有关的事。
前些日子这两人的事情可闹得他好一阵头痛,如今好不容易处置完了,该和离的和离了,该成亲的成亲了,竟还能生出事端来么?
皇上顿时心生不喜。
好一会儿,皇上才道:“叫他进来。”
“是。”小德子应着,退了出去,没一会儿便带了周牧进来。
“微臣见过皇上。”周牧恭敬的请安行礼。
皇上没有叫他起身,淡淡道,“你求见朕有何要事?”
没听到皇上说平身,周牧不敢乱动,跪在地上道:“微臣今日是来请皇上做主的。”
皇上一听,本就不喜的心更加不喜了。
又是做主,但凡请他做主的,就没有好事!
“何事要朕做主?”皇上问。
周牧将从蒋青那里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内子惩治丫鬟时失手,镇南王救了祥瑞公主便罢了,可是却又因为过往之事刻意狠辣的伤了内子,听大夫说,这脖子上的伤是要留疤的,内子一个妇人,如何能够接受这等结果,此事还请皇上明察原委,为内子讨个公道。”
皇上闻言有些惊讶,这事竟扯上了霍琛?霍琛倒是不像那般多管闲事之人啊?怎么会?
想着,便道:“此事是否有误会,许是蒋青没有收住鞭子,误伤了自己?毕竟镇南王性子素来冷淡,便是救了祥瑞,也决计不会为了什么过往祥瑞被欺之事报复。”
周牧一听皇上竟然为霍琛说话,一派相信他的意思,咬了咬牙,便道:“有一事皇上或许不知。”
他说着却又停顿了,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有话便说,吞吞吐吐的成何体统。”皇上皱眉。
“在祥瑞公主未曾与臣和离之际,镇南王便与公主私交甚好,那时公主坚持和离,怕是与王爷也有着脱不开的干系。如今公主是自由身,两位的关系怕是更好,迁怒内子原先的莽撞所为怕是也属正常。”周牧俯首贴地,说。
这次皇上是真的惊讶了。
霍琛和云想容私交莫逆?虽然周牧说得含蓄,但是皇上却也听出来了,这是说两人有私情呢。
这两人若有私情,那当时还真不应当下旨让周牧和云想容和离了。
却是失策。
皇上看向周牧时,更加不喜了,道:“此等大事为何早不说?莫不是此番为了污蔑镇南王刻意为之的吧?”
“臣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皇上啊,此事还请皇上明察。”周牧赶忙伏在地上,大声道。
“罢了,此事朕知道了,待朕查清事情真相,自会给你和青阳一个交代,你先退下吧。”皇上心里惦记着事情,摆了摆手示意周牧退下。
周牧匍匐在地上,听了皇上这话顿时心里凉了一截。
皇上这是打算不处置这事了吗?是打算就这么和稀泥和过去了吗?
毕竟皇上说的是待他查清,没个期限,便可随意应付,查不查,处置不处置,何时处置,都是他说了算的。
但是一旦皇上承诺了期限,那么作为君主,必当言出必行,说到做到,与此番的敷衍却是不同。
周牧死死的咬着后牙槽,心知这是自己的身份地位不够,所以皇上才这般态度。
若是他和霍琛同样的身份,便是不做特大惩处,也会意思意思,让他面子上过得去。
说到底。还是他无权无势无地位惹的!
周牧心里不甘,悲凉,却最终无可奈何。
他咬着牙正想告退,却在这时传来了宫人的唱喏。
“皇后娘娘驾到。”
这话让周牧心里顿时一喜,皇后这个时候来了,此事说不得皇上要给个说法了。
皇上同样明白,不喜的皱了皱眉,看着皇后带着蒋青走了进来,朝着自己行礼。
“皇上,青儿的事儿您都听说了吧?”皇后轻声问到。
“方才周爱卿才与朕说起此事,朕已然允了周牧待查清此事便给青阳一个交代。”皇上平静道。
“皇上,不如直接叫镇南王来,当着您的面,和周牧与青儿对峙,只要一对峙,便什么都清楚了。”皇后笑着开口。
她也明白皇上可能会和稀泥,所以这般说道。
皇上眯着眼看着皇后,明知他打算重拿轻放,却依旧这般追着,看来皇后对此事是必须要讨个说法了。
皇上想着,又看了眼蒋青脖子上的伤疤,确实狰狞,便道:“既然皇后这般说了,来人,传镇南王前来觐见。”
霍琛接到传召的时候,便知道,蒋青肯定去告了状了。
“我跟你一起去。”离王正好和霍琛在一起,赶忙道。
两人一起去了御书房,见除了蒋青和周牧,便是皇后也在,顿时心里一沉,明白此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镇南王,朕听闻你恶意伤了青阳郡主,可有此事?”皇上清了清嗓子,淡声道。
“臣为了救祥瑞公主,确实无意间伤了郡主。但却非是恶意为之,还望皇上明察。”霍琛并不慌乱,平静道。
“若非恶意,内子如何会伤得如此重,大夫都说了,此伤怕是会留疤,镇南王非刻意为之便将内子伤成这般模样,若是恶意为之,那不是要了内子的命了?”一旁的周牧愤愤道。
霍琛沉默着没说话,倒是一旁的离王辩道:“周大人此言差矣,若是镇南王真的恶意为之,郡主此刻怕是也没法子站在此处说起此事了。”
离王又对着皇上道:“父皇,儿臣当时也在场,镇南王确实没有恶意的伤害郡主的意思,他松了手,郡主自己没有抓稳,才会反手抽到自己的身上,还望父皇明察。”
“离王殿下和镇南王走得近。自然向着他说话,便是内子没抓住鞭子,鞭尾打到她自己身上,也决计不会抽成这般,若是皇上不信,大可叫太医来看伤口,证实臣此话是真是假。”周牧言之凿凿的说。
为了让霍琛不好受,他也算是费尽心思了。平时倒不见他的脑子转得这般快,竟还知道可以叫太医来看伤口。
离王咬着牙没有开口,脸色却沉了不少。
能造成伤口,便说明当时霍琛肯定是在鞭子上用了力道的。若不是如此,定然不会有这般的伤口。
他方才所说,不过是为了过大家的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