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镇南王府一阵穿梭,他来到了鸿雁阁外。
此处显得很是幽静。
霍琛走了进去。
“小王爷,你来看夫人啦。”院子里洒扫的是个约莫四五十岁的妇人,看到霍琛赶忙行礼。
“金姨不必多礼。我母亲这些日子可还好?”霍琛问。
“还好。依旧是老样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金姨说。
她自霍琛的母亲进门后便一直跟在霍琛的母亲身边照料的老人,二十多年前那场大战之后,霍琛的父亲战死,霍琛的母亲得到消息之后也当时便昏了过去,而后数年,一直郁郁寡欢,到了后来,便是一直疯疯癫癫,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我进去看看。金姨忙吧。”霍琛说着,进了一间屋子。
屋里拉着帘子,四处昏暗,霍琛不悦的皱了皱眉,上前拉开了窗帘,外头的阳光照射进来,将整个房间里的阴冷都照散了,带来一股暖意。
“是谁?是羽哥么?”里间传来一道惊喜的嗓音,然后便见一个妇人从里头快步迎了出来。
那是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夫人,看容颜年轻时是极美的,只是此刻看着却是脸色苍白,不修边幅。
目光直直的看着霍琛,眼中流露出些许陌生和疑惑来。
霍琛知道,她此刻这番模样,不是金姨有意苛待不肯好好照顾,多半是她疯起来,又不让人靠近了。
“母亲,儿子来看你了。”霍琛说了一声,然后上前牵住她的手,道:“母亲,儿子给您束发。”
若兰倒是没有多大的抗拒,只是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上许多的年轻人,他叫自己母亲?
“我,我什么时候竟然有了一个你这般大的孩子了?”若兰奇怪的问。
“母亲,我已经二十五了。”霍琛平静的说着。
修长的大手熟练的给若兰挽着头发。
他每回过来,若兰有时肯让他亲近,有时却极为排斥,而她每当愿意让霍琛靠近的时候,霍琛总会给她束发,倒是练出一手好手艺来。
“哦。”若兰迷糊的点头。
见她神情还好,霍琛试探着问:“母亲可还记得当年和父亲相识的场景?”
“记得,自然是记得的。”若兰顿时笑了,开始细细叙说曾经的事情。
虽然话语有些乱而散,但看得出她将那些过往铭刻在骨子里。
不然也不能神智错乱之后,唯独对和霍琛父亲的事情记得极为清楚。
倾听了好一会儿,霍琛才轻声道:“母亲当年和父亲可有什么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若兰眨眼,显得有些困惑。
想了好一会儿,却依旧迷迷糊糊的说着定情信物几个字。
霍琛有些失望,正想让她别想了,她却猛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定情信物,有的哦。那是一对玉佩,我一个,羽哥一个。对,就是这个。”若兰猛然笑了,开心得像是个孩子似的。
霍琛心里一跳,正想再问,却见若兰猛然瞪大眼睛。
“对啊。玉佩,我的玉佩去哪里了?”她有些困惑,不住的嘀咕着玉佩两个字,在屋里来来回回的翻找着。
霍琛面无表情的看着,心里又是酸涩,又是难过。
他七岁那年,他的生母却用一副狠辣的模样对着他,要杀他,还说便是以后再不生养,也不想要他这个儿子。
稚子年幼,不明所以。
后来是父亲得了小心匆匆赶回来,救下了他。
父亲告诉他,是因为父亲做错了事情,母亲怨父亲,才会迁怒他。
当时他问父亲做错了什么,父亲那时的表情很奇怪,后来才说,等他成年了,便告诉他。
可是不等他成年,父亲却战死了。
而如今,看着母亲即便忘了一切,却总能记着关于父亲的事情,他却对她委实恨不起来。
罢了,他怎么会想从母亲这里得到线索呢。
“母亲,儿子走了,改日有空再来看您!”霍琛对着依旧不断翻找,理都没有理他的若兰说了一句。
霍琛转身的时候,步子显得有些沉。
一个曾经想要杀他的生母,如今疯疯癫癫,他爱不起,恨不得,一个曾经对他呵护备至的生父,却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他深觉父亲的死有蹊跷,却因当年线索甚少,无处查起。
霍琛显得有些迷茫。
就在他方才走出数步之时,若兰却猛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叫声,“哈哈,找到了。”
声音里满含惊喜。
霍琛不可置信。猛然回头。
玉佩明明在他手上,怎么可能被母亲找到。
却见母亲匆匆跑到他的身边,将一块东西塞到他的怀里,小心的四处张望,然后才凑到他的耳边。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说得极轻,好像生怕被人知晓似的。
“这个便是我和羽哥的定情信物,你可要收好,交给你父亲,这可是用来调兵遣将的兵符,千万别弄丢了。”
然而这话在霍琛的脑海中,却像是炸开了锅似的,一阵哔啵乱响。
玉佩,竟然是兵符?
他猛然伸手抓着母亲的肩膀,艰涩的质问:“母亲,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许是他手中的力道太大,许是他的表情太过难看狰狞,若兰被吓到了。
她怔怔的看着霍琛,看着他猩红的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猛然“啊”的一下尖叫出声。
她激动的甩开霍琛的手,尖叫着跑开:“坏人,走开,滚,我就是死也不会说的,走开……”
她疯狂的尖叫着,踉跄跌倒在桌边,拿起凳子就往霍琛身上砸。
霍琛站着,一动不动的任由凳子砸在他的身上。
若兰真是看到什么就拿什么,拿到什么就砸什么。
外头的金姨听到动静赶忙跑进来,眼看着一个茶杯朝着霍琛砸来,他也不避开,赶忙一把将他给扯开。
“我的小王爷,你怎么也不知道躲开,明知道夫人犯起病来没有理智可言的。”金姨看着他方才站着的地方有凳子和其他的东西,心痛的说。
“无碍,就当,替死去的父亲给她些补偿。”霍琛不在意的说。
父亲死了近二十年,母亲清醒为他,疯癫为他。所有的一切,均是为了他,也可谓是伉俪情深了。
只是他不明白,当年母亲为何就下得去手这般对他,对他这个,父母亲唯一的亲生儿子痛下杀手。
“小王爷先走吧,看夫人这样子,怕是要持续许久才会消停,待她冷静下来,老奴自会来收拾。”金姨已经推了霍琛出了房间,反手关上房门。
“那便有劳金姨了。”霍琛朝着金姨做了一揖,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这才走出院子。
霍琛抬手揉了揉被凳子砸得生疼的手臂,低头间猛然想起了方才母亲往他怀中塞的东西,顺手拿了出来。
那是颗浅蓝色的琉璃珠,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每每打了胜仗便会送母亲一样东西,这珠子也是父亲送的,这些年一直保存得完好,却被母亲当成了玉佩给了他。
母亲虽然疯癫。却似乎潜意识里还有记忆,那玉佩便是蓝田暖玉,不时会透出蓝色暗芒,而这珠子,又是蓝色的。
那么母亲方才说的兵符……也是真的?
一时间霍琛感觉心里一团迷雾,有些谜团揭开了,有些谜团却又更加凌乱了。
霍琛握紧珠子快步离开。
周府,酒窖。
自从昨日被迫写下和离书,回到府中之后,周牧便直接进了酒窖,没有出来。
连着今天都告了假,没去上朝。
周牧歪倒在一堆的酒坛子里,斜斜的躺着,显得很是颓废。
迷迷糊糊的呻吟了一声,周牧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显得有些茫然。
许久之后,他才像是回过神来,想到昨天那纸和离书。
如今他和云想容,是真的没有半点干系了。
日后男女婚嫁。各不相干,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好一个各不相干,好一个各生欢喜……
周牧惨淡一笑,猛往嘴里灌酒,却只觉得苦得要命。
“少爷,少爷,您别再喝了,再喝下去会出事的。”小四见周牧这样,壮着胆子上前抢了周牧的酒坛子。
“你给我,给我,谁准你拦着我的,滚开……”周牧扑过去抢,浑身被酒给醉着,身上没有半点力气,扑了个空。
小四跪在周牧身前,道:“少爷,您别这样,您这般作践自己,小四难受。”
小四从小和周牧一起长大。周牧待旁人如何且不说,待他却是极好的,如同兄弟一般。
“小四,你莫不是看本少爷对你太好了,忘了自己的身份了,狗奴才,滚开……本少爷要喝酒,你竟敢拦着……”周牧气急败坏的吼,但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打着卷。
“少爷,您不能再喝了,小四知道您难过,但是事情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啊,您何苦这般绝望。”小四说。
周牧闻言顿时惨然一笑,“转圜的余地?都已经和离了,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他说着,眼角竟是掉了一滴泪。
小四咬牙,道:“此番和离都是云相和皇上的意思,少夫人却不曾露面。许是少夫人并没有那个意思呢?少爷好好保重身体,等少夫人身体好了。您再亲自追求,少夫人以前那么爱您,想来只要您对她上心,少夫人总会同意的。”
“她会同意吗?”周牧闻言猛然抓着小四,显得激动又迷茫。
“对,没错,她原来那么爱我,不管什么都以我为先,她如今这般也是被我和郡主的事情伤了心,若是我能重新追求她,她肯定会答应的,一定!”周牧像是给自己鼓励,又像是自欺欺人,开心的说着。
“对,一定会的。”小四坚定的说着。
紧跟着,小四便扶着周牧出了酒窖,让他洗了个热水澡。
之后周牧到头就睡。
这一觉便睡到了夕阳西下。
周牧是被吵醒的,而吵醒他的不是旁人,正是蒋青。
“周郎,我听闻你今日告假。说是身子不适,你还好么?请了大夫来看过没有?”蒋青坐在周牧的床边,担心的问。
周牧宿醉过后还很头痛,此刻脑袋正一抽一抽的,只觉得要炸开了似的。
他眼前还有些模糊,便直接伸出手,摊在蒋青面前。
“怎么了?”蒋青有些不明所以的问。
周牧眼前渐渐清明,看着蒋青满脸的茫然,心里更加失望。
以往他每每宿醉,醒来之后,都有云想容备好的醒酒汤,喝了便不那么头痛了。
如今便是没有醒酒汤,他伸出手来,蒋青却连茶都不会倒一杯。
两相对比,心里越发的失望了。
“你怎么来了。”周牧没了喝茶的心思,淡淡开口问道。
他嗓音显得有些沙哑,蒋青顿时以为他当真病得不轻。
“你怎么这样问,我自是来看你的,怎么,你不想见到我吗?”蒋青看着周牧。显得有些委屈。
她在姑姑宫里被关了数日,好不容易熬着他们和离了,被放出来,一出来便先来看他,关心他,他却一副不领情的模样……
“没有,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周牧不耐烦的应付。
“周牧,你为何这般口气与我说话,数日不见,你不想念我便罢了,如今这是在嫌弃我吗?”蒋青怒道。
周牧心里很是无力,看着蒋青,只觉得精疲力尽。
他当初到底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找了这么个女人给自己添堵。
见周牧依旧没有开口,顿时像是想起什么,甩了他的手,站起身指着他尖叫道:“昨日你刚与云想容那个贱人和离,今日便告假不朝,我来看你你还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你说。你是不是后悔了,不想与那贱人和离,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她,不爱我了?”
周牧冷眼看着她,心里道:是、是、是,都是。便是如此,你又想如何?
但是,为了今后,这话终究说不出口,只能沉默。
“我说对了是不是?你便是不爱我了是不是?都说男人都是贱骨头,得到了的便不在意了,你、你……你是不是得了我的身子了,便不在意我了。”蒋青再怎么泼辣,也是个女人,说到最后,又是委屈又是难过,声音也低了不少。
周牧看着她,心里很是不耐,索性直接抓着蒋青的手往自己这边一拉。
蒋青不防,直接被带到了床上。
周牧翻身压在蒋青身上。直接吻住蒋青的唇。
蒋青眼中闪过一丝的错愕,紧跟着又羞涩的闭上眼睛,任由周牧为所欲为。
云雨过后,蒋青窝在周牧的怀里,心满意足的浅笑着。
在她想来,周牧既然愿意同她这般亲近,定是因为心里有她。
她又怎会知道,便是对青楼里的那些女子,周牧也是同对她这般,一般无二。
“周郎,如今也已与云想容和离,什么时候娶我过门?”蒋青低低的问。
虽然一场酣战淋漓,身子是舒坦了,可是心却越发的空了。
如果此时怀中的人是云想容……
周牧想着,有些走神。
“周郎,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蒋青不满的嘟哝。
“你我婚事要由钦天监选日子,岂是我能做主的。”周牧平淡的回应。
“可是人家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嫁你了。”蒋青在他怀里,有些羞涩的说。
“我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娶你了。只是婚期由不得我们,便且等着吧。左右咱们如今这般,也与夫妻一般无二。”周牧说着,猛然翻身又覆上了她的身子。
又一番巫山云雨开启。
周牧和蒋青这般缠绵之时,相府之内,也传出了好消息。
说是孙生医馆的孙大夫已然找到了药引子,制成了药,给云想容服下,如今她的病情已经稳定,身子正一日日的好起来。
这事儿皇上也知道了,越发心慰。
毕竟当初迫着周牧和离,若是如此云想容还没能保住,那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时间转眼便过了半个月,云想容的“病”也彻底好了,开始出现在人前。
没有了周牧的束缚,她一个人倒也觉得越发的自在逍遥。
如今孙生医馆的生意蒸蒸日上,有孙逸在,她压根不需要去管,坐等拿钱便是。
而其他的生意,也在扶风的操作下越做越大,顺风顺水。
唯独当初因为蒋青被封掉的云衣阁一直没有再开起来。
云想容“病”好之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将这云衣阁给开起来。
云衣阁开张之日,门外舞龙舞狮,鞭炮炸响,显得热闹极了。
云想容难得褪去一袭白衣,穿上了看着喜庆的梅红广袖留仙裙,腰带一系,整个人显得高挑而美丽。
这一日,霍琛和离王还有七殿下都来了。
“姐姐,你说你这铺子怎么没有小孩子的衣服啊,还没有男式的,净卖女装,我便是想照顾你的生意都不成。”七皇子嘟着嘴,一脸的不开心。
云想容嘴角笑意浅浅,“小七的衣裳宫里自有人早早准备着,何须担心这些。”
七皇子撇了撇嘴,像是有些郁闷。
云想容听父亲说了,当日七皇子和太后也在场,她心里明白,肯定是他找了太后来帮忙,和离之事才能那么快定下来。心里感激。
见大家都在一处,便道:“今日正好云衣阁开张,本姑娘心情好,便请你们去香满客吃一顿,畅饮一番,当做庆祝,如何?”
“欧耶,姐姐说真的?我要去,我要去。”小七顿时双眼发亮。
“那感情好。荷包空了可别怪我们点了贵的。”离王一收手里的扇子,笑着开口。
香满客出了名的贵,离王这话倒是真假参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