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相信,如果这场莫名其妙的对峙再撑下去,江左易会不会亲手对我开枪?
老天知道,我竟然很希望看到这一幕。至少可以折服我的愧疚,搁浅我的悲伤。
“不,你满盘皆输的原因,在于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像你自己想象的那么心狠的男人。”
我突然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从我身后的电梯门里缓缓飘出来,软软糯糯的还挺萌,一点都不像一个不到四十岁的女人。
她,就是陆林霜?!
“你终于出现了。”江左易转过枪口,神色越发悍然凶狠。
我终于开始明白,舒颜究竟是继承了谁的优点能长得这么漂亮的。
眼前这个女人,四十岁不到的年纪却保养得像是只有三十出头。
我听说过中世纪的女巫,用大量处女的鲜血沐浴,能够永葆青春。所以很自然地,我将这个蛇蝎一样的女子自动脑补成了只有传说里才有的人物。
她的皮肤很白,修长的颈子上挂着精美的十字架。高高盘起的头发里甚至都能插上一把枪般厚重。
她穿白色的西裤和外装,衬衫的领口一直开到胸脯上面一点点。
陆家大姐的风范,真是比我前几次做梦梦到的气场还要强大。
“我一直都非常期待着跟你们两人见面。是怎么样的两个人,能让阿楠和阿雪宁愿连命都可以牺牲,也不愿走向最终的背叛。
江左易,舒岚,你们何德何能?”
我说我们无德无能!我们只是比你多了一点点人性,知道什么人应该珍惜!
“是么?那么江左易,你觉得你最该珍惜的人是谁呢?
你义父?阿楠,阿雪?旧爱新欢?还是那些个无论跟你有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子?”
江左易不再说话了,只是捏着枪的手始终稳稳的。他分明就已经站得不是很笔挺,脸色也越来越差。我看到他一手端平的胳膊,另一手插在西装口袋里,似乎正捂着腹部的伤。
“舒岚,你呢?你最该珍惜的人又是谁?
叶瑾凉,江左易?你的女儿,你的姐妹,还是你那个作恶多端的父亲?
你们说得真是冠冕堂皇,人与人之间本就是互利互赢,谁值得谁去珍惜呢。”
我无话可说,江左易也一样。
因为我们明明知道陆林霜的谬论是可以被攻破的,但在找到据理力争的前提之前,我们先虚了自己的心。
“我今天站出来,是希望你们能把跟我的这场游戏玩得稍微有点难度。认识一下才有博弈感是不是?
先告辞了,相信日后我们要打交道的时间还多着。”
抓住舒颜的胳膊,陆林霜将她拖上了面前的白色车内。
我以为我看错了,因为舒颜在转身进车的那一瞬间,分明是回过头来在看我的。
墨镜下的表情不够分明,但为什么我竟能读出悲伤来……
“站住!”我追着那引擎一声启动的车:“祝丹妮在哪!你们给我站住!”
身后轰然一声,我回头就奔回原处,扶着江左易跪倒的身子:“江左易,你……”
“放开!”他毫不客气地推开我的手,目光清冷又陌生。
我淌出委屈的泪水,却不敢多说一个字来为自己辩护。
于是我对他说:“我不想为自己解释什么,可是……可是你的身子要紧,我扶你回去好不好,祝丹妮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出来,我答应你,一定!”
“舒岚……”林语轻在身后叫我,阴森森的像个鬼魂。
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我,直到眼看着他木然站立的身姿就像被点了穴一样,一双眼睛却充满惊恐和无助地直勾勾向远方!
陆林霜的车还在视线里,我擦了一下眼睛,然后就看到那渐渐被关合上的后备箱里飘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翻滚在坚硬的水泥地上,连尘埃都不曾溅起。
那是一个人的躯体,目测身高160,体重不超过100斤。
裹着一层层的保鲜膜,像个被遗弃的商场衣装模特。
低头看了看突然闯进来的一条短信——
【初次见面,薄礼不成敬意】
舒颜的手机号,但口吻是陆林霜的。
林语轻带着身后的助手撒开腿就往前跑,我跟了上去——
“别过来了!”林语轻蹲下身,旋即又站了起来。
我说我已经过来了,是什么?那是什么?快告诉我!
“舒岚,别过来了……”
我一直以为这个见惯人情冷暖的侦探不会为任何惨剧而动容,直到这一刻,我看到他脸上冻结的表情,性情中的男人,悲愤竟也是那么的真实。
“你去,照看着你的男人吧。我们来送上警署……”
我头重脚轻,差点就一个趔趄扑倒。泪水止也止不住地泛滥着,我说我求求你,让我看看她!
“别看了!”林语轻吼我,甚至要伸手去抓我。我挣扎着撞开了一条缝——
厚重的保鲜膜下,女孩的身体就像一尊没有活气的雕塑,一丝……不挂的。
我看到她的脖子上一道青紫的勒痕。唇微微张着,小半个粉红的舌头随着断裂的舌骨轻轻探出。就好像昨晚她跑到我房里来开玩笑时,俏皮地吐着。
她的眼睛一只睁着一只闭着,我看过一些侦探犯罪小说,说人在窒息的时候,哪一侧用力过猛就会使得哪一次的眼球……暴突出来。
而唯一的伤口在左右两侧的脸颊上,用刀片刻了血淋淋的两个字——贱人。
要杀一个人很容易,但要一个人死的如此没有尊严,我怎会不明白敌人的用意?
祝丹妮没有必须死的必要,但是她的惨死将会是瓦解我与江左易之间最后的站垒羁绊。
听到身后蹒跚的脚步,我一下子探起身来扑过去!
比林语轻之前的阻拦更加歇斯底里,我拦着江左易的腰,哭喊着求他:“江左易!别看!我求你……别看!”
我拦得住他的身子却拦不住他的身高,视线所及的范围里,我想他能看到的东西太有限了,却足够致命。
“舒岚……谁是贱人?”江左易的身子岿然不动,我环着他的腰,哭得快要失去意识了。
林语轻带着助手将祝丹妮抬走了,整个过程就像在搬运一样什么东西似的,擦着我和江左易的身边,慢慢过去……
“江左易……”我捧着男人惨白的脸颊,迷离的泪光里却捕捉不到他熟悉又温情的眸色。
我抱着他,恨不得用脸蹭进他破碎的心里,糅合着他快要消散的意识与理智。我不停地求他,你别这样,别吓我好么……
小零还在医院里等你,他很好,他很想你。江左易,祝丹妮的仇我们一定会报,我可以赌上一切,甚至用我的生命我的尊严,包括我肚子里的孩子来起誓。
“舒岚,我想不通,我当初究竟为什么要把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江左易,你……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不相信我,会爱上像你这么愚蠢的女人!”他用单膝点住地面,一手压着肩撑了起来。我却像个木偶般在脑中空荡荡地回响着刚刚的那句话。
我自嘲地想:他怪我,也是人之常情吧。我无力为今天的现状辩解什么,祝丹妮的悲剧我要负的责任用目共睹,何笑凤突然反水,林语轻怀他的鬼胎。
这些放在江左易的眼里,简直就是一场不堪的闹剧。以祝丹妮**着全身被侮辱至死而收场——我又凭什么能让他相信我的苦衷和严密部署已经是绞尽脑汁的了?
我很蠢,江左易我知道我很蠢。这已经是我筋疲力尽的作品,我终究只是个无法出师的学生。
可是你明白不明白,我所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用别人的生死来博弈,来证明我有多强大?我只是因为爱你,想要为你分忧解难。
因为做你江左易的女人,不是光会照顾人就合格的!这是从我进入到你的世界里那一刻,就逼迫自己必须要学会的法则。
我站起身来去抱他,他跄踉着步子推开我。他伤势沉重,力气却大的像牛。我被他推到柱子上,却丝毫不肯退却地再扑上去。他再推。
如是几次三番,他突然惨白着脸色呕出一口血来。我吓得惊慌失措,我说我求你怪我恨我都可以,但是别再折磨你自己了!
“放手。”他靠着柱子站定,抬手擦了下唇角。他的眼里只有决绝的冷笑,每一寸目光都能冻伤我的肌肤。
“我不放!”我扯着他的衣角,整个人毫无尊严地贴上去:“我求求你,我带你回去好不好?你的伤不能再这么摒着了,你想让我的孩子生下来就没父亲么!你想让叶子——”
“你怀孕了?”江左易收敛的眉目,可是脸上的表情却让我怕得不知该如何形容!
我惊惶无措地点点头,刚想说已经一个多月的时候。
他突然上手就捏住了我的下颌,问:“是谁的呀?”
“你……”我心下一痛,也许明知他是在这样的情绪愤怒下故意说些中伤我的话。可是即便能调整呼吸的节拍,却还是掩盖不了失望的疼。
“是我的么?就凭你今天跟这些莫名其妙的人给我砸出来的一场闹剧,我怎么相信你不是用更肮脏的手段去换来的合作!
舒岚,你要是真的怀孕了,也要当心点…….可能会被些死不瞑目的冤魂,投进胎去。
打了吧,我不认。”
我曾想过无数个让他知道我有了孩子的美好场景,原来生活真的是苦的,人们最擅长的——只是想得美。
***
因为常规的备案调查,祝丹妮的葬礼在一周后才被领回安葬。葬礼那天下了一场阴郁的小雨。我故意穿一身低调的黑衣,戴着墨镜隐身在来宾里。
来送别的人比我想象的多,大家脸上带着的悲伤是很真实的。
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父母,论起年龄来不过五十上下,却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几十岁。
我承认我是真心来送别的,但却不敢上前瞻仰遗容,我怕她那张美丽的脸蛋上,即便用了最高超的遗容水准也掩盖不去那羞辱的伤疤。
**裸的贱人两个字,比祝丹妮的死更让我难以释怀。
我很想告诉全世界,告诉那些不明真相的警察记者殡仪馆的化妆师——祝丹妮不是贱人,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江左易终于来了。整整一周的时间,他像人间蒸发一样,医院,家里,别墅还有江源集团。我几乎找遍了所有的地方也没能找到他。
同我一样手足无措的人还有安迪,像个无家可归的小孩一样,他对我说——这些年无论发生什么事,江左易都没有连他也一并抛下过。
我说他连小零都不管了,义父都不在乎了,该不会是一时想不开,出家去了吧。
而同样棘手又头痛的人还有林语轻。他说现在高山峰还在他的手上,江左易失踪后他竟不知该怎么办了。要么把他交给国家?
我说随便。但是再烫手的山芋也要你自己消化,当初设计的时候是你们偏偏要把高山峰抓过来的。
现在祝丹妮死了,我们这些人绑在一块欠了江左易的命,我还不了的,你们也还不了。
林语轻说算了,我们还是先把高山峰当爹供着吧。
而我今天在来葬礼之前就曾想过,江左易就算消失得再夸张,这个姑娘的最后一面,他总是要见的吧。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略有不厚道地在低调来宾群里搜寻着他落寞的身影,却着实没能想到,他竟如此高调地到场。
一身黑西装剪裁得体地包裹住他比之前消瘦了有十多斤的身材,手里捧着一束很大的白百合。
我拽住身边的安迪,生怕他像个哈士奇一样扑上去。更怕他会因为祝丹妮母亲毫不客气的一记响亮耳光,而与悲痛欲绝的老人家发难。
“你给我滚!!!我家小丹都是被你祸害的,你还有什么脸来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