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左易?”我以为他一直在急救室那边,不知何时又飘到这里来了。只见他劈手拦下苏医生的两个女儿,开口就问李冬夜说叶子是不是a型血。
“是的,a型。”提及叶子的血型,李冬夜略有尴尬地看看我,又看看叶瑾凉。
“那就抽我的。”江左易把两个女孩拨开:“小孩子家一边玩去!”
等到江左易进去以后,我听到那两个小姑娘站在门外叽叽喳喳地吐槽——
“七七,你说那个大叔行么?我看他脸色很不好。”
“谁知道呢?兴许肾虚唉。”
“爸说救人要紧,那万一等下他不行了,咱俩是不是还得捐给他?”
“唉,多此一举干嘛呀。”
“也不一定,兴许他是想追叶子的妈妈,故意讨好她?”
“恩,果然男人都是狡猾的,跟咱爹也差不多。”
“balabalabala…..”
“(百分号)#@......&*(百分号)......”
两个姑娘七嘴八舌的,最后听在我耳朵里的就剩嗡嗡嗡的背景音了。等我从突如其来的打击中渐渐拖出了理智和意识,才想起来今天江左易已经为凌楠捐过一次血了!
理论上医护人员是不会同意他这样做的,可是这边的人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而我一时崩溃,也没能站出来说明阻止。
后来李冬夜先出来了一下,告诉我说叶子情况还好。血已经止住了,现在正在做清淤,让我不要太担心。
我泪花还没干,听了这个消息总算是沉下了一口气。手术已经进行了五个多小时,既然针已经取出来,而且刚刚的意外也得到了很好的控制,那是不是说明……我的叶子还是大有希望的!
挣开叶瑾凉攥着我的手,我独自走进采血室。我看到江左易半伏着身子坐在原位置上,还没有站起来。
“你要不要紧?”我走过去,扶住他的肩膀。
他的脸色十分差,就算是再健康的人,一下子失掉近八百毫升的血也是临界危险值的。
他摇摇头,说让他休息一下就好。
“谢谢。”我轻轻蹲下身子,攥住他冰凉的手。我知道江左易最不求的就是谢谢这两个字,可除了这个,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叶子情况怎么样?”
“还好,医生说稳住了。”我点头回答。
“那就好,再捐我可捐不动了……”他蹭了下椅子,靠在墙闭上眼:“给她做了一个多月的父亲,连个像样的礼物都没买过。
最后一次,权当送她……送她一次重生吧。”
最后一次?
我不太明白江左易的意思,但眼下的状况也不知自己该胡乱问些什么才对。
江左易扶着桌子打算站起来,可惜脚下一个喝醉般的跄踉差点把我压倒。
我好不容易才扶住他,说你等下再起来,先歇一会儿,我去倒水给你。
“不用。”江左易拉住我的胳膊,布满血丝的双眼里好像藏了很深很重的决定。
他咬了一下唇,然后对我说:“舒岚,我说分手好像有点不怎么合适,因为我们没算在一起过。但是,我的意思很明确,想要结束我们之间这段奇怪的关系。”
我一下子就震住了,江左易要对我说的话……就是这个?
的确,从来没在一起过又谈何分手?可我分明就已经开始习惯他高频率的出现在我的生活之中,也开始渐渐沦陷了自己的心意。
奇怪的关系?呵呵,我觉得这个说法很应景。的确是一段,不知福祸的奇怪关系。
压了压嗓音,我说:“江左易我懂你的意思,这次你是真的要跟我分道扬镳了吧?
上回在你那儿看到个什么lucylily的。呵呵,可惜你演戏太浮夸,被我瞅出了端倪。
所以这次,借着个机会你是想干脆挑明对么?”
“是。”江左易的呼吸很沉重,就像压在我臂膀上的身体一样沉重:“后面的路,你自己走吧。”
“公司呢?”我轻轻松开他的胳膊,负手而立:“你有四个亿的投资在江景之都上,难道都——”
“难道我和谁做生意,就一定要上它的老板娘么?公对公私对私,大家都是成年人。舒总您懂这个道理吧?”
我咬了咬唇角,说我当然懂。也知道只要你不想说,我是问不出理由的。
但你至少让我先扶你出去休息一下吧。不管怎么说,现在叶子的身体里已经流着你的血了,都不打算再跟她告个别么?
我也不知道眼泪究竟是怎么了,偏偏淘气地想要往外跑。
我的女儿还在手术室里生死存亡,难道我还要为‘失恋’而痛哭一场么?
“但愿她能把我和那个不像话的第二重人格一并忘记。这是我给她最好的祝福了。
另外舒岚,别用孩子跟我打亲情牌。舍不得我的话,就直说。
反正我也不会心软,你别再憋出个好歹。”江左易揉了下太阳穴,一脸疲惫地说着这么不着边的混账话。唉,除了他也没谁了。
我有点生气了,我说我打什么亲情牌了?明知你江左易从来的那天起就注定离开,我还有什么准备没做好的?
提高了声音,我坚持把他拖了出去。
“江左易你听着,我承认自己喜欢你并不是因为你很强大,能帮我挡敌人,开活路。
我也就是莫名其妙地被你吸引了而已。”倔强地擦了一下眼睛,我把他推进了隔壁休息室的沙发上:“你这种人,玩天玩地的根本就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时候腻了什么时候就走,什么时候疼了什么时候喊停。你是制定规则的,但你……制定不了我的生活。”
我把他按在沙发上,跟护士要了条毯子压在他身上。他脸色很白很白,就像那天中枪时般虚弱着。
“你睡吧,等睡醒了,我会带着叶子安安静静地从你生活里离开。”
“舒岚。”江左易拉住我:“你都不问为什么?”
“我猜,可能跟凌楠有关?呵呵,不重要。”我攥着他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江左易,我还是要谢谢你这段时间为我所做的一切。
不管你带不带有自己的目的,我总归受了益。就算失了心,也能愈合。
苏医生说等到叶子手术成功取出针后,剩下的就是心理疗程了,我和她都足够坚强到不依赖男人。最后,谢谢你给她做了这一段时间的父亲。”
江左易反手握住我的腕子,说他一直都不喜欢太聪明或者太嘴硬的女人,可惜我舒岚两样都占全了。
“但即便这样,还是让我不由自主地把你特殊对待了起来。”江左易抬起手,从下端捏住我的下颌,左右看了看,就跟给马相面似的。
我皱着眉头摇开他的手:“别再说这种话了,特别不代表走心,每个人都有她的特别之处,这不是什么褒义词。”
“如果你只是个矫情的女人,我不在乎玩你玩得再混账一点。可惜你还有叶子……舒岚,如你那天在巷子里对我说的。
我只是不忍心玩弄一个无辜孩子的妈妈。”
“为什么要玩弄!”我突然提高了声音,就差一点点,便能喊出不争气的泪水:“江左易,人与人之间……难道不应该顺其自然地用点真心么?
我知道我算不得什么特优秀的女人,但若想叫男人爱,也不是那么困难的。
是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放下过去罢了。疗不好的伤,如何再清理干净放人进来住?
你只是尝试了一下又一下,终于还是不想再骗人骗己。”
“我是放不下阿雪,那又怎样?”江左易呼地一声站起来,可能是晃得有点晕,也可能就是太激动地想要抓我的肩。
反正那一下挺疼的,跟被熊掌拍了似的。
“放不下,就不要放嘛……”我扬了下头,把泪水吞进去:“人生就那么短短几十载,让她陪你住着走着便是了。”
“是,所以我心里,永远不会有别的女人的位置。”江左易放开我的肩膀,渐渐回落到沙发上坐定:“玩玩可以,但你舒岚……明显要的会越来越多。”
我挑了挑唇,笑着转身,我说江左易呀,因为不认真的人是不会感受到幸福的。
你以为你赢了情感的上风,其实你输了幸福的可能。
离开休息室的时候,手术灯几乎同时亮了起来。
我看了一眼坐在外面长椅上继续落寞得快僵硬的叶瑾凉,然后跟着苏西航那两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儿一起冲了上去。
李冬夜带着两个护士,先把叶子的手术床推了出来。
“叶子!叶子!”我把刚才的泪水一并送了出来,扑到床前泣不成声。
“岚岚,先冷静点。”李冬夜扶住我的肩膀,让护士先送病房:“叶子没事的,苏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先到icu观察四十八小时后就能转普通病房。”
“真的?”我抹着泪花仰头看着李冬夜。
“当然是真的啦,我爸出手哪里有救不活的病人哩!”两个小女孩凑过去一人一边大腿抱上去,我才看到苏西航已经摘掉口罩出来了。
“苏医生!”我又激动又紧张,简直语无伦次了。
“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儿?你妈没来接你们么?”苏西航把两个女儿从身上摘下来。
“没有,妈来电话说今晚加班。爸爸,你准备好迎战厨艺了么?”
“乖,打个车到你大伯家吃去。爸爸等下还有事。”苏西航甩掉两个小尾巴,把我和叶瑾凉单独叫进了诊疗室。
人家六七个小时的手术下来,分明已经很疲惫了。我有点过意不去,
千恩万谢的话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我先最后明确一遍,叶子之后是跟谁一起生活?”苏西航翻开病例,一边往电脑上敲打,一边不目不转睛地问。
“跟我。”我咬了下唇:“我和我前夫离婚了,叶子归我。”
我看了看叶瑾凉,他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那叶先生的探视权,多久一次?”
“没有。”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叶瑾凉扶了一下额,说的确没有明确规定的时间。只是有时候想孩子了,就去看看……
“不是你亲生的?”苏西航摸出个眼镜戴上,目光可顿时就犀利成立体的了。
我这边一哆嗦,叶瑾凉貌似也有点异样。
“这些跟叶子的病……有关么?”叶瑾凉的面子有点挂不住了,分分钟想要搪塞过去。
“当然有。”苏西航转了下椅子,面对我们:“现在叶子脑中的针已经顺利取出,但并不表示第二重人格‘笑笑’,完全消失。
叶子需要相对稳定的家庭环境和情感依托,做父母的,有责任也有义务为孩子开一条康复绿灯。这个敏感恢复期,少说要一年时间。
即便你们现在离婚了也不要紧,如果叶先生愿意保持一个相对规律的探望时间段,会让小孩子在心灵上有这种潜意识。或者说,干脆就不要再出现,让她渐渐习惯没有父亲的生活。
当然我知道,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过于复杂,无法像棋盘一样安排好该怎样不该怎样。所以我只能劝你们,尽量做到。”
我说我ok的,短时间内我不会恋爱也不会结婚。但我前夫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他将有自己的新生活。
“所以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再出现在叶子身边了。”我摊了下肩膀,说叶子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拉回来,我不能再让她冒一点点风险。
“舒岚……”叶瑾凉轻轻碰了碰我。
我转脸看着他,我说我并不是不相信你,但我不相信舒颜。
你即将是她的丈夫,我绝不可能允许与她有关的人再接近我的女儿了。
后来叶瑾凉没再说什么,起身就出去了。
苏西航掩着口打了声呵欠,说实在太累,抱歉没力气听我的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