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医院了么?”我关切地问。
“没……一点小事。”
我说叶子三天后要手术,我可能要离开公司一下,有些日常事务要交给你,你可还行?
“没事,我……我这就过来。”
“算了你不要来了,我到你家去。”我收拾了一下笔记本,和一些亟待处理的日常文件。
“不用的舒总,我……”
“告诉我具体地址,我记得你上回说是在公司附近的一个小区?”
“真的不需要的,舒总,我……让我请两天病假行么?我稍微好一点就去公司。”陆照欣几乎是用祈求的口吻在说话了,她的声音有点虚弱,偶尔还伴随几声咳嗽。
我想我真的做不到不管她。这么混乱的一段日子里,她一直默默地陪在我身边帮我作后盾。现在她一个女人家,病得不轻貌似又没人照顾,难道让我管也不管么?
我说你先躺着休息,我等下抽个空过去一趟。
我叫了行政处的齐露露和运营部的张天佑过来。
齐露露是个老实规矩的年轻女子,当初在江左易给我的那份花名册上,显示此人是保持中立的。我觉得这样的人,通常很城府,很有心计。当我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自己人来交接时,那至少,不要把弱点暴露给敌人才好。
齐露露是我衡量再三的人选,冒一点点风险,但一旦赌赢了,我的收获会很大。
“露露,明年年初,你知道我们公司有打算要把人事部和培训部合在一处管理,需要一个经验丰富得以服重的管理型人才来担任——”我把当初对陆照欣说过的‘诱惑’重新说了一遍。
因为我知道,对于已经确认忠诚的人来说,诱惑带有侮辱的色彩,而对于想要有上升空间的中立人来说,依然不失为拉拢的好手段。
齐露露大学毕业四年多,在行政处做够了杂事,正处在事业上升的瓶颈期。
“舒总说笑了,我还年轻又没资历,怎么能担此重任呢?”齐露露果然是个拎得清的姑娘,知进退,懂示弱。一番回答不卑不亢。即便排除公司内部的一切立场站位,我也还是比较愿意提拔这样的员工的。
我说这个我当然明白,但两大部门合并后必然会有些人事方面的变动。如果你个人也有这方面的职业规划,我会考虑让你调去做高管的副理,相信会比在行政处更有发展空间。
“我会离开公司一小段时间,主要事务会交给詹毅和人事部陆经理负责,你来做陆经理的backup。跟着她好好学。她不在的时候,也会把一些事交给你处理。”
有些时候,管理的魅力不在于把每个人都唐突地拉拢成为自己的直属下线上,适当开枝散叶反而更好控制。
至于张天佑,我只有一个理由。他是江左易的人,所以够了。
我要他帮我盯紧‘江景之都’的工程临近期市场调配节奏,有问题直接向我report,当然,我知道他一定会抄送给江左易。
不过我暂时不在意了,就算割肉喂虎,我也要先赶走狼群。
离开公司的时候快十一点了,路过前台,正好看到有快递员在喊。
“有位陆照欣在么?”
前台小姑娘也是刚刚招聘进来不久的,年轻轻的,看着比孙小美还机灵。
“哦,陆经理在休假,要不我帮她签收一下,再交给她?”小姑娘热心地说。
可是快递员拒绝了,说文件上备注必须本人签收。
“小薇,陆经理家的地址,你们通讯录上有吧?”我走过去问。
“啊,我在以前同事的电脑备份里好像看到过公司的通讯录。我找找。”叫小薇的女孩滑着鼠标翻了翻,最后调出一个文档。
“就在咱公司附近的公寓,天池嘉园。”
“天池嘉园?”
我倒吸一口冷气,陆照欣的房子,竟然跟江左易给我搬过去的地方在同一个小区?!这么巧啊!
不过话说回来,公司附近方便的社区一共也就三五个。
便宜点的有,高档一点的也有。
按照通讯录上的地址,我有点不请自来的意味走到了陆照欣的楼下。
我家在a区第三排,她家在c区第一排,这么大的社区,要走走路也有一刻钟,其实并不算很近。
我楼下才给她打电话,手里还拎着两袋水果。
陆照欣没有再拒绝我,虽然我能感觉到,她有那么一点点不情愿。
可能这人性格如此,低调孤僻,不愿给别人添麻烦吧。
可是当她开门迎我进去的一刹那,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客厅里,地板上,一片砸碎锅碗瓢盆的狼藉。好像经过什么激烈的搏斗一样!
“照欣!这是……这是……”
陆照欣似乎正在收拾残局,地上有抹布,以及半盆水。
我伸头过去看她的脸,左侧脸颊上竟然带着乌青淤紫的伤痕!
“你挨打了?”我惊道。
“舒总,我没事,让我先收拾收拾吧。今天实在是不方便待客——”陆照欣下意识地捂着腰,扶着墙往里走。说实话,我又不是没挨过人家的拳脚,看她这样子,伤得也不算很轻。
我上前一步扶住她,将她送到卧室里:“照欣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是抢劫还是怎么了?为什么不报警啊!”
我也不是天生爱管闲事,何况现在的自己已经把生活过得焦头烂额了。但人总得讲良心是不是?我困难的时候陆照欣帮了我这么多,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她受欺负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呵呵,抢劫吧。”陆照欣靠在床上闭了闭眼睛,说话三分搪塞七分余地。
我一下子就火了,我说你别骗我!真要是抢劫盗窃你不报警么?是不是有人上门来找你麻烦?是不是舒颜那个贱人!只要是我的人她就想动一动,简直他妈的西瓜皮擦屁股——没完没了!
陆照欣苦笑了一下,说我人前雷厉风行的舒总,很少这么爆粗口的。
“不关您的事,可能是我远房表哥。我爷爷在国外去世,留给我一笔遗产。否则你想想,我每个月的那些薪水,也未必住得起天池这样的公寓。”陆照欣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无奈地摇摇头:“我表哥气不过,想逼我放弃继承权,就叫人来教训我一顿。
舒总,我听说您也搬过来了是不是?我怕自己给您惹麻烦,所以就没跟你说......”
我沉默了一下,世间冷暖如人饮水,为钱为利手足反目的大有人在。我们冬夜那边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
拍拍陆照欣的肩膀,我说你不用担心我有什么想法。几个流氓而已,包在我身上了。我当你老板的如果这点小事都摆不平,我有什么资格叫你卖命。
“你先歇着,我帮你收拾一下。”
“叶子的手术在什么时候?”陆照欣在我的安抚下也不再一味地客气了,靠着床闭了会儿眼睛,便开始跟我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话。
“三天后,本周五。”我一边擦地板一边说:“说实话,手术有危险。但我现在只能尽量避免去做最坏的打算。”
“舒总你真坚强。”
我说呵呵,等你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明白这种感觉。
“也许吧。”
“对了,我提了个行政的小姑娘来给你当助手。齐露露。”
“哦,那姑娘不错,话不多脑子灵。”陆照欣在中山建业做了三年人事,对内部人员了若指掌。
“是啊,跟你风格很像,但愿能早日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古有孟尝,门客三千,上等门人出行有车马,衣食有仆从。舒总这是拉拢我拉拢定了?”
我说呵呵,你知道就好。人本来就是生活在社会群体中的,你不站这边也得站那边。
论人格魅力,我总比舒颜强是不是?
我起身去厨房,把煮好的粥端过来。
“你也不用太感动,现在我们房子都住一起了,以后大事小事的我也省不了处处麻烦你。”
我笑眯眯地给她端过来,这次她一点都没拒绝。
“舒总,谢谢。”
我说没人的时候叫我舒岚吧。已经忘了是第几次这么提,但始终也没能打破陆照欣内心深处的这点绝对防线。
我觉得这世上最郁闷的就是,一个人明明对你很好很主动,但却不肯从很多私交层面上把你当自己人。这一点上,我觉得陆照欣跟江左易很像。
后来又陆照欣睡了,我离开卧室到客厅去收拾。
说实话,我不怎么相信陆照欣的说辞,什么表哥什么遗产之争的,听起来就好像是编好的故事。
我更倾向于又是舒颜在捣鬼,那天她多陆照欣的态度不就已经很明显了么。
一边擦着地板上的凌乱的脚印和污痕,我一边盘算着等下是不是该跟江左易打个电话了。
话说昨晚他把我抛下一个人走了,到现在都没什么动静。本来我以为他能把舒颜的脑袋摘下来给我放办公桌提神呢,但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唉,好久没做家务了。地板好难擦!
咦?
突然之间,我被一块奇怪的痕迹吸引了注意力。
这什么啊?不像是脚印,而是像车胎痕迹。
我只知道小流氓高利贷之类的都喜欢拆凳子拆车梁子或者直接论扳手打架恐吓,还没听说有卸轮胎的!
不管怎么说照欣也是个单身女人,就算作风有点中性有点爷们,那也不能这么打啊!
啧啧,这帮贱人。
看看时间快一点了,我跟陆照欣告了别后便回家了一趟。
我给叶子拿了好多玩具故事书和她最喜欢的衣服。
甚至要把整个儿童房都搬过去了!
因为我真的很怕…她再也不能回到这里了。
叶子现在被二十四小时隔离监控保护着,不敢让她哭不敢让她激动,所以大多数时候都叫她平躺。
我恨不得在剩下的每分每秒里都守在她身边,可偏偏在这时候,江左易打电话过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说你跑哪去了。
“金碧辉煌,你过来一趟。”
我惊讶不已,因为提起他的金碧辉煌会所,我首先想到的还是那毁了我一辈子的唐朝酒店。
江左易叫我去那里干什么?难不成,是凌楠查到了什么?
“你过来,我给你见一个人。怎么办你自己决定,反正我是接受不了这世上有这种人渣活得舒坦。”
说完,江左易便挂掉了电话,无形中给了我一个无法拒绝的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