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就是不动声色地教她记住自己的身份呢。
生是郗家人,死是郗家鬼。
饶过她性命不代表能让她好过,她会一直留在郗家直到死。
同样的,卢家也知道这个道理,若今日走不出这扇门,日后必定终身囚禁于此。
便有卢家刁奴怒喝。“我家小姐想走,还轮得到你说话!”
“我家的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真当我家好欺负的吗!”小姑子又活动着手脚恐吓道。
两方人马双双拔剑。
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顾三同阿杨便立在人群中,默不作声的看戏。
“你说那女的走得了吗?”阿杨歪着脑袋问。
“走不了的。”顾三一脸平静的回答。
“你说那女的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图的是什么呀?”阿杨双手抱胸,望着那张清秀而苍白的脸,梨花带泪也另有一番滋味,嫁给一个老头,也实在糟心了点,不由得磨砂着双手,沉思道。“你确定那女的真的是卢家货真价实的小姐吗?”
“我以前见过卢家的女儿,面相是有几分相似。”顾三将手放在唇上,“但是,是不是嫡出的就有待看商榷了。”
“那你说那卢家的小姐回去之后还有活路吗?”阿杨不解。“似乎对那女的来说进退都是两难,走与不走没什么区别嘛。”
这一场的闹剧在两方的争执中,卢家看表面赢了。
卢家小姐最终还是在重兵拥护下走了。
“先生,要走吗?”阿杨眼神亮亮的低声询问。
顾三望了一眼阿杨,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舟车劳顿,长途跋涉,又兼悲伤过度,须赶路?”
“先生英明。”阿杨飞扬了嘴角,装模作样的拱手道。“走走走,咱们再好好再休息几天。”
不日后,有仵处做上门来,带了一个当地名医。
那个名医众人瞧着很眼熟,正是在郗太爷爷病重时,为其诊治的医生。
那名医联合其他的一同看诊医生提出了郗太爷是中毒而亡。
中毒!这话一说出口立刻便不胫而走,很快弄得满城风雨。
那些空穴来风,在有了证据之后顿时舆论一边倒,声讨声阵阵。
连卢家的人出个门都要被鸡蛋砸,到处被人唾骂。
卢家牺牲这么大,肯定从中捞到了不少好东西。
真是手段用尽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还名门望族,心黑起来果然是寻常人家都望尘莫及。
连人家的一个老头都不放过。
不是后,卢家小姐暴毙在家中。
众人听到,又是一阵唏嘘。
有的人猜测是因果报应,有的人又纷纷说,老太爷在地上想着她,抓着她去陪伴……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顾念珩同阿杨正在赶回雍州的路上。
“你说那如家的小姐谁杀的?”阿杨问。
“你就确定她是被人杀的,而不是自杀。”顾三笑着扬唇反问道。
“她若要自杀,不早自杀了,落得一身罪名再自杀,不显得太过做作了吗?”阿杨把眉毛扬得高高的。
顾三给了阿杨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我现在都怀疑那些名医是不是做假证。”
“是有这种可能,毕竟,郗家的人怎么可能放过卢家,这留了后手呢,怪不得当初就这么轻易的放她回娘家,后面刀枪箭雨等着呢。”阿杨双手抱,又开始摇晃着脑袋疑惑不解的问道。“你说那卢家图的是什么呀?费这么大费周折,最后还落得折了夫人又赔兵,名声全尽了去!”
“我若是真知道我就不在这里了,我早就摆个摊当神算子得了。”
“你长得这么不靠谱,当个神算子都没有客人来上门的。”阿杨忍不住打趣道。“倒是你这副皮囊能卖到许多钱,我听的你长叹,人嘛,最重要的是扬长避短嘛!”
两人说说笑笑一前一后的牵着一匹灰溜溜马便慢悠悠的走着,便渐见得前头一堆的村民围在一起,阿杨来了好奇心,眼神亮亮的看着顾三。
见着顾念珩点头后,赶紧将马牵好,拿着绳子锁在一个目所能及,但又是看着比较靠谱的地方。
被人群围着的正中央站着一个身着黑色衣袍做巫族人打扮的老妇,她眼神肃穆,手持着柳条,嘴里念念叨叨着什么,然后拿柳条沾了水,一点一点的洒在街巷的人家的屋前,她也走不远来来回回这三处人家。不断重复有一天跪上曾经不小心对上天梦里头拉谈说的话。
因为在这个地区,天气总是比较干旱的。
所以每过一些时日,便有一些巫族的女子来祈雨。
还别说!有巫族的大司命来的举办大型的祭祀活动,那日还真又是利风,又是下雨,准的很。
所以一直以来,巫族的名声都是相对较好的,凡是有巫族女子经过之处人们便盛情招待,顺便请求他们赐福。
人群中的这个巫婆,也不知道是有真本事还是弄虚作假,反正雨是招了半天没招来,但是招来了一阵大风。
阿杨跟顾三便站在外围看着那一阵大风吹的巫族那巫婆的衣袂飘飘似乘风而去一般。
“你说这真的假的?心里虚的很呢!”阿杨拿手虚虚的挡着,凑进顾三的耳朵问道。
“真的。把大祭司抓进沙漠里跟上天沟通沟通,呼一下风,唤一下雨!”顾三抬头望着北地,仿佛北地的风沙在眼前呼啦啦的飘过,一派气定闲神的挑了挑眉头反问。“你说那成吗?”
“如果你当上了皇帝,你说什么都成。”阿杨抽蓄的勾了一下嘴角。
“这样的话你以后不要再说了。”顾三横眉冷眼的看着阿杨,眼神冷的可怕。
阿杨本意是开玩笑来着,但是一不小心又犯了忌,心虚的不敢望着顾三的眼睛,低下头来,不敢吭声。
顾三垂下眸子,漫不经心的将眼中的情绪敛下,然后默不作声的重新把马的绳索给结了,步伐从容的又继续向前走去。
阿杨心思重重的望着顾三,默默的跟上他的脚步。
顾三其实打心底很厌恶巫族的那一帮装神弄鬼,传播邪教思想的人。
说来,那是很久以前的一件事了……
记得那一年是连续干旱的第三年,大祭师大设祭台来呼风唤雨。
如果是寻常干旱,只需要一些牲畜的血便可。
可是那一次,大祭司已经连续三次失败招雨。
于是大祭司便向陛下请旨,采取人祭。
可笑的是皇帝为了所谓的众生,做出一副为天下苍生忍痛的表情准了。
仅仅几天,大祭司便在人间收集了金童玉女三百对。
那一场熊熊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活活的烧死了六百多大好年华的少男少女。
一个月后,天真的下起了雨。
百姓们载歌载舞。
待得雨停,大祭司便把三百对对金童玉女挫骨扬灰,撒入海中。
装模作样的带领一方的百姓朝拜,谢天赐福!
那年恰好病重,在房间里三个月会不能出一步,母亲怕他实在无聊,便教他放下一会书,允许他去隔壁听族长与老者一起聊天了。
那是一位年老有着非常丰富的从事农业的经验智者拜访顾家。
他们那时谈的便是这些事。
具体的顾三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只言片语。
“不能,今年是有雨的,大祭司只是没有算准时间,当然,谁都能看见。但你应该明白,我们必须有意识地有理智地处理这个事情,要采取经验。请注意,这不关我的事,毕竟那是六百条人命!”
这位老智者家穿上草鞋走了,一边走,一边直摇头。直呼:罪过罪过。
那时顾三便倚大师倚里,看着母亲的目光有些焦虑地凝视着天空,眼中是他看不懂的怜悯,悲哀,夹杂着一丝丝愤怒。
此后,母亲一个人在禅房里念了许久的经,直至夜半,都没有停下手中的木鱼……
大约就在这时,顾三便暗暗下决心,若有一天自己是当权者,必定不会信了这些歪门邪道,必要铲除这些社会上的歪风邪气。
三百对漂亮的年轻男女,六百条人命,三天三夜的大火,一个月后,百姓的载歌载舞,大祭司的挫骨扬灰行为……
种种,令人发指。
然而,百姓却恍若未觉,就连送上自家子女的人家,也是载歌载舞,打起精神,扬起笑容,感恩戴德。
这就是大祭司口中所说的,所谓天命。
那么上天为何偏偏挑中他为大祭司?
为何那些少男少女生来就有罪,生来就该死?
道观里有百姓来朝拜。
也听得只言片语。
“哎,照我说呀,不就是他家的娃被贡献出去了吗,他也太悲观。丰收在望,你也别喋喋不休了,他家的娃可是被天意选中的人,是好事!怎么就他们那家人好好的就疯了呢,听说还是城里头富贵之家……”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人摇着脑袋说道。“不容易想开呀,那家的女儿听说生的也是非常漂亮,前年去洛阳赏花小住几段时间回来后,听说还和洛阳城里的人私定了终身呢!洛阳那里头多的是贵人呢,这大好的年华这般惨淡收,天妒啊……”
那两个说说笑笑的人影渐渐的越来越模糊,然后从顾三脑海中慢慢的的远去,顾三整个人一晃神,就被时刻盯着顾三的阿杨非常快速的伸手一扶,顾念珩摇了摇头,迎上阿杨担忧的目光。
作为一个权力者,懂得不仅仅是权谋,更应该知民生。
多年后顾三再次回头时,便蓦然的想起老者的这句话。
清醒过神来,顾三安慰道。“无事,只是心里头挂念事情罢了。”
“被你这么一说,忽然念想起古寺上的梅花来了。”阿杨突然没头没脑地叹了一句。
小公子勾起嘴角笑道,“阿杨,这才出来几天就想着回去了,以前在古寺里的时候,天天就想着出去闹腾。”顿了顿,又说道。“大师曾说,梅花可是有风骨的,这是从心里头刻上的烙印,心中自有,你又何必垂诞古寺中的梅呢。”
“说的极是,梅花的风骨自在心,寓于魂,寄予魄,打磨成粉依旧暗香浮动。心无外物,何必外求。”阿杨挠了挠头,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