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妖阁第三层,香薰缭绕。
竺怜的声音如山涧中的鸟鸣,拥有出尘的空灵和清脆,让人百听不腻。
苏贤的身子似乎陷在由梦翼竹身打造的靠背椅上,他坐姿不拘,左腿蜷曲踩着椅面,左手撑着下颚,右手的食指有一种难言的节奏,缓慢地敲击着桌案,这是他开始深度思索时的一个小习惯。
“停!”终于,苏贤扬起手,打断了竺怜的长篇大论,言简意赅地问道:“竺姑娘,你也不必再费口舌了。一口价,一个月十万硬妖玉,如何?”
“这……”竺怜有点不知所措,一时之间摸不透苏贤的意思,犹豫不决道。
难道自己刚刚说了这么多,都是在对牛弹琴?
“嫌少?那二十万,不能再多了。”
苏贤冲着她眨了眨眼。
那意思仿佛在说,你说的已经够久了,再说下去,就要露馅了。
“好,那就二十万。”
竺怜心领神会,就此敲定道。
“不知竺姑娘何时领我前往?”苏贤问。
“今夜子时,待千妖阁闭阁,小女子自然带公子前去四阶聚气阵。”
得到了答案,苏贤满意地起身,装模作样地从腰间摘下一个高阶储物袋,其实他之前腰间什么东西都没有,笑若春风,朗声道:“这里面是五万硬妖玉。就当是定金。如何?”
“甚好。”竺怜也扶着桌案悠悠起身,滴水不漏道。
“那我就在千妖阁二层恭迎竺姑娘大驾了。”
说完,苏贤便大摇大摆地往楼下走去,背影宛如一位吃饱喝足抹嘴就走的食客。
……
窗外,古道旁皆是歌舞笙箫,皎月高悬,照出重重月影,这方原本凄冷萧索的小镇,在人海中的流动中,竟渐渐成了纸醉金迷之地,供人醉生梦死,一度春宵。
夜未央。
期间,有不少人来打扰苏贤的清静,妄图从他口中撬出千妖阁第三层的秘密,却都被苏贤那双阴晦幽深的眼神吓退,还有不死心的,竟直接被守卫驱逐出了千妖阁,破口大骂的狼狈背影惹人讥笑。
苏贤饮着茶,望着逐渐深沉的夜幕,眉宇紧锁。
旋即,苏贤不再隐藏自己的四阶神念,一片金色汪洋如出海蛟龙般游动,宛如神祇般威武地降临到了第三层。
中央,竺怜形如雕塑,闭着双目,双手叠放在大腿上,呼吸若有若无。
苏贤对神念传音驾驭得甚是熟练,一道神念瞬间响彻在竺怜的脑海中:“你的遭遇我很同情,可我也不会轻易听信他人的一面之词。所以,想要我帮你,你要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此乃人之常情。公子但问无妨。”竺怜没有感到一点意外,没有疑惑才是最让人起疑的。
于是,苏贤一问:“你真的见过梦寐兽?”
“是的。”竺怜一答。
二问:“额生三目,通体紫灵,猫首狐身,背有三尾?”
“没错。”此乃二答。
这时,苏贤沉默许久,似是在思索着什么,数分钟后才三问道:“神念传音之时无须入侵他人神念。你既然没有习得神念运用之法,我的神念也没有被入侵的迹象,那你是何以知晓我拥有四阶神念?”
竺怜也沉吟了一会儿,时间并不久,也就数息之间,旋即才三答道:“此事竺怜也不好解释。就像是冥冥感应,或许是当初梦寐兽留给小女子的机缘,让我的神念有此等特异。”
二楼,苏贤远眺着茫茫夜色,指敲桌板,似是认定了这个答案,再开始了四问:“你十六岁之时既然双目无损,那是为何而盲?”
闻言,竺怜的神色中涌现出一抹不忍回忆的痛苦和恨意,戚戚四答道:“为了修炼真识之瞳。父亲曾说,眼见不一定为实,可能为虚。我们看似睁开的眼睛,实则可能黯于另一种封闭。因此,神念为心,用心辨虚妄,即为真识之瞳。有时候,闭上眼睛,是为了让它更好的睁开。”
竺怜的回答莫名让苏贤心底泛起一股寒意,双目微惊,唏嘘不已。
这真识之瞳的修炼条件竟如此苛刻,牺牲原有的双目,换来神念的通明,这其中利弊常人实在是难以衡量,更难去取舍。
“你父亲竟如此狠心,让自己的女儿失去光明?”这是苏贤的第五问。
这一问仿佛揭开了竺怜的伤疤,露出了血淋淋的伤口,那层回忆似乎是青面獠牙,让她不禁捂面,传音中都有一分哽咽,五答道:“不是这样的。此辅助之术乃父亲生前所创,他自知代价极大,所以从未外露,更别说让我修炼了。可是,在父亲不知所踪后,有一日我在他房间的暗匣里翻出此术,为了看清二伯的真面目,为了知道父母失踪的真相,我才愿意舍弃自己的双眼,去修此术,去看破沉重迷离的虚妄。终于,让我看清了。原来在亲情之间,也会在利益驱使下彼此伸出黑暗的爪牙。可恨世人被蒙蔽的双眼!”
黑暗,苏贤也见的多了。
作为局外人,他无法对竺怜说一句感同身受,但他在褚晖岛上也曾被近似的黑暗包围过,因此还是可以体会竺怜是如何深陷在寒冷和潮湿里,去惶恐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