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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阳公主去咸宜庵找玄机喝茶。这个月,庄阳公主的月经总是要来,总是没来,总是快来还没有来,天总憋着不下雨,所有的叶子和花朵都张着嘴。庄阳公主腹胀,奶痛,心烦,看花、树、狗、马都不顺眼,庄阳公主想,掐花、砍树、屠狗、马。来咸宜庵的时候,庄阳公主没带任何随从,锦囊里带了一个喝茶的杯子,轿子留在院子外面。
庄阳公主第一次来咸宜庵是在少年猎人被绿腰、红团仔细嘬了、被玄机试着了之后不久。
庄阳公主穿了一整套胡服男装,裹了一个小碎花巾子,圆领小袖长衣,小條纹卷口袴,猩红软锦靴子。看门老赵不让进,庄阳公主的随从和看门老赵过了十招。看门老赵退进院子,顶上门,和玄机说,这两天邪性了,那个少年猎人能挨打,韧带超长,舌头能舔到自己的,脚面能踢到自己的屁股,打一次身手长进一大块,和雨后春笋似的,害得我都不敢打他了,再打两次,他要是想明白了我打他的节奏,我就打不过他了。今天这个胡人小美男,屁股真翘,随从的身手太好了,我打不过他。玄机啊,你的地方越来越邪性了,大唐朝最能打的前十,这两三天内见了两个。你这地儿不是用来和长安才俊切磋诗文和佛理,偶尔屄吗怎么快成武馆了呢
玄机见到庄阳公主的第一句话是:公主胸太大,男装遮挡不住,脸上的皮肤不涂脂粉也能这么脂粉,如果真是男人,女人还怎么活呢你以后换上女装,常常来喝茶吧。
庄阳公主喜欢玄机,玄机见识过太多男人,庄阳公主想知道男人是什么东西,神秀是什么东西,也没胸,没屁股,也没美好的脸色,为什么看了,小腹就一阵发紧,回去之后,想起他的眼神,小腹还是一阵阵发紧。
玄机牵庄阳公主的手到紫藤花架下。紫藤花盛开,金黄的蜜蜂在花间稍驻即起,稍离又附,蜜蜂的指爪和口器翻动,撩拨花瓣和花蕊,花瓣和花蕊依次撩拨花柱头,蜜蜂的翅膀振颤,在背景里发出细密的声音,几只蜜蜂飞起和停驻的节奏不同,一时似乎包含复杂的规律,一时似乎了无头绪。花架下有青石,青石顶面平滑。阳光从紫藤花和枝叶中透下来,不规则的浓淡不一的影子。午后的风从紫藤花架的前后左右以及上面时入时出,摇动紫藤架周遭的所有梦幻泡影露电,让规律更复杂或者更无头绪。
庄阳公主带来的杯子不大,黄金雕塑的牛头,琥珀雕的牛角。黄金牛头做底座,牛眼四十五度角斜睨,琥珀牛角敞口上扬,构成杯子的主体。琥珀打磨得极薄,光完全透过,毫无阻碍,仿佛一把刀划过一团不同颜色的光,从明黄到深褐到赤红,极其斑驳腾挪,不同颜色之间,天然的细细的白带弯曲勾勒,什么液体都不盛的时候,也仿佛满满地盛了液体一样的混合在一起的七色光芒。
玄机说:”我有茶。”
庄阳问:”好茶”
玄机说:”茶。”
庄阳说:”我只有这一个琥珀杯,听说原来用来喝酒的,我不管,杯子好看,我用来喝茶。”
玄机说:”我有个杯子。”
庄阳问:”什么杯子好杯子”
玄机说:”杯子。”
玄机的杯子也不大,小孩儿手掌大小。白玉厚润,红沁丝丝渗入,红线从表面直入腠理,颜色从血红渐渐金黄,杯子素面无纹饰,长圆形,双羽翼,放在青石顶面上,一端微微倾斜,等待一阵稍大一点的风,双羽翼上下扇动,展翅飞走。天有些阴了下来,飘起游丝一样的雨,轻到落不直,斜斜落在器物表面,反升到空中或是渗进玉石里,瞬间消失。
庄阳说:”这样的汉武帝羽觞杯,我爸也有一个,也是玉的,沁色没有你这个好,太宗皇帝给的。皇帝嘛,对于自己的死通常非常事屄,内心充满矛盾,他们仿佛管很多事儿,大事儿,硬撑着非常大器,其实,什么古怪的小事儿都记得,八岁时赌钱,村长的儿子赖了一吊钱,他们都会记得,一直唠叨,过去钱值钱,那时候的一吊钱,现在相当于多少多少钱,那时候没钱,一吊钱的感觉相当于现在多少多少钱。太宗皇帝也是皇帝,他考虑了很久,拉哪些他过的女人陪死。谁也不知道极乐世界啥样儿,死了之后,暂时升不了天,就可能会在墓里呆很久。拉个机心重的、屄松的、头发不滑的、体味难闻的、正经事儿什么都想得明白,不正经事儿什么都想不明白的女人,一起呆在墓里出不去,很烦的,毕竟在墓里也没有天下和江湖,正经事儿想得那么明白,有狗屄用啊所以他没拉着武媚娘陪他死。好玩的器物也一样,镇不住的,一起入土,躲都躲不开,还是不带进去。这个羽觞玉杯子就是其中之一。太宗可喜欢这个杯子了,蹀躞带上老带着。听说有一次,他拿着羽觞玉杯子第一次喝酒,就噎着了,打了三天嗝,杀了一个御医,吓死一个御医,才不打嗝了。类似的羽觞杯,我还看见一个老和尚有,不是弘忍臭和尚,但是那个老和尚的是滑石的。这么好的杯子,你有好水吗”
玄机说:”有水。”
第一泡,玄机喝到泥土、露水和春天的早上。
等了很久的春雨在一个众人梦里的早上到来,从天到地,下坠,露水留在枝叶上,雨水打湿泥土。偷情的人昨夜里热热地完,屄屄和都安静了,男人从后面抱了女人,肚皮和后背,彼此皮肤大面积地接触着,和屄屄之间再没有大幅度的抽送和吞吐,锦衾也仔细一起用手脚掖了掖,睡着的时候,风和梦不容易进来。尽管舍不得睡,但是,一切沉静,皮肤的触觉慢慢形成不了意识,男人抓着水一般滑的头发的手也渐渐僵了,鼻子里的脂粉气被锦衾周围笼罩的空气流转均匀,女人一个轻微到不易察觉的转肩,从后面浅浅咬着女人手臂的男人的牙齿就像白花瓣一样坠落了。天泛白的时候,雨下起来了,留在天地间的水气和打在地面上溅起的土气渗进屋子,踹出锦衾的女人的一只脚一冷,鼻子就闻到了,臀部动一下,男人还睡着的还半软不硬地舔在自己的两臀间。女人眼睛一直没有睁开,缩了感到冷了的那只脚,转了身,抱了这时自己的男人,紧了紧周围的锦衾,往被窝深处又潜了潜。
庄阳脱了粉白的披帛,脱了蜀绣的半臂,露出粉白的长裙和肉,手粉白的手指在琥珀杯子外壁上稍驻即起,稍离又附。
庄阳说:”好喝,水烫,我有些热了。”
玄机说:”你脸上肤色真好,莲花瓣一样,釉一样,蜜一样。”
第二泡,玄机喝到桂花、杏花和樱桃。”做为木的茶,被水泡了,被火煮了,被玉石雕琢的杯子盛了,怎么会有花朵和果实的味道我被水洗了身子,梳了头,被韩愈的眼睛看一阵,我身体怎么也会有花朵和果实甚至鸡蛋、小猫和小狗的味道”
”最近用什么香水”玄机问。
”大食传过来,听说主要是一种鹿身上的香料,安息产的。还有一种,也是大食传过来的,不知道谁做的,听说主要是海上大鱼身上的香料,一条大鱼比一个教坊还大,庄子上说的鲲就是那么大吧。还有琉球用樱花做的,混了沉香粉,也好,淡些,有些高勾丽人在长安卖。我下次带给你。总的说,仿佛都是要动物或者植物在漫长的岁月里和自己折腾,折腾很久,或者是动物和植物在漫长岁月里互相折腾,折腾很久。”庄阳说。
玄机想起她和韩愈刚成婚,住在韩愈家的时候,韩愈说,文章不在写得多,在于写得好,能流传久远。韩愈和文章一样,一天里,不多,最多两次,但是每次的时间很长,很折腾,而且每天都,每天折腾出来的味道都不同,有时候更靠近植物,多数时候更靠近动物,但是细细想,又说不上具体是什么植物,哪种动物。这些晚上出来的香往往在院子里盘旋很久,猫和狗不安地叫,叫声和香气一起,在院子里盘旋很久。玄机在教坊里职业被那么久,也没留意到有什么香从其他男人自己的里出来。玄机钱不够用的时候,也装过几次,但是这种香气,装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