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方才使者走后,盘龙钥没有透露出一点气息。
“柳铭雪,你怎么了?!”
唐见见他一只手按住额角,双眼紧闭,薄唇也失了血色。
神情看上去痛苦万分。
☆、心魔困
然而还来不及关心柳铭雪,他的身体也出现了异常。
“痛。”
又是这种头痛欲裂的感觉。
不过这一次,头痛未持续多久就停了下来。
唐见心知是得到了盘龙钥的惩罚,就不知会不会要了他的命。
睁开眼,烛光冉冉。
他坐在主位之上,面前放着一张巨大的沙盘,上面记刻着大封千里河山。而在沙盘左右,分别坐着一人。一个浓眉紧蹙,抱臂凝视着沙盘上天脊岭的另一边;另一人温文尔雅,手中握着一卷古书。
这是在军机阁。
“你们可有对策?”唐见连续熬了三个晚上,左手抚额支撑起疲惫的身躯。
大封边境刚赶走蛮夷部落,现在又来了一个无相地界。
祸事真是一波接一波。
“依我看,咱们直接发兵打过去!蝼蚁之辈,岂能撼动我大封?”白酌恶狠狠道。
“俗话说‘千里之堤毁于蚁x,ue’,这蝼蚁的力量亦不可小觑。否则大人也不会如此费神了,”白肃温和劝说道,伸手递了个香囊给唐见,“大人辛苦了,这是臣做的香囊,里头加了薄荷、栀子、九里香,最是提神醒脑。”
唐见意外白肃竟会做女儿家的东西,谢道:“没想到你的手这般巧,多谢。”
白肃见他收下,脸上笑意更深,“说到底都是些身外之物,大人得去休息才是。否则无相地界攻来,我们汀兰阁没了头领就不好办了。”
唐见叹气,“你方才所言句句属实,无相地界的y-in兵不可小觑。我活了这么些年,也是头一次听说地师能炼出这东西。”
白肃点头,“为今之计有二,一是出兵讨伐,却是费力不讨好;二是派使者劝和,施以缓兵之计。而如果是臣,臣就选二。”
白肃身为他手边第一智者,他的话唐见自然是相信的。只是……
“该派谁去呢?”
.
出了军机阁,唐见大大伸了个懒腰。
“哎,稍微舒坦了。”
这是他三天来第一次来到外面,看着晚风吹拂的荷塘顿感惬意不少。
“回行宫看看阿雪。”
也是前些日子,柳铭雪竟然下山来找他了。而他前脚一到,后脚师父连串“追命夺魂鹤”飞来,让唐见跪在地上聆听了整整三个时辰的师门戒律。
所幸,最终还是把人留了下来。
唐见来到长廊上,远远看见一人坐在荷塘边。
那人及腰的白发在月光下透着点点银光,宛若天边星辰。他垂首望着荷塘里的倒影,美好的侧脸上满是孤寂和落寞。他还穿着飘渺仙山上的轻纱白衣,眨眼看去,真像从月亮上下来的仙人。
也不知柳铭雪在此处等了他多久。
“阿雪。”
唐见想过去,而当他来到池塘边仅距离柳铭雪三步之遥时,面前仿若起了一道空气墙,任凭他如何使力,都无法迈出一步。
“阿雪?”
“阿雪!”
唐见急了,见柳铭雪落寞的模样他的心也跟着生疼。可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柳铭雪无休止地等下去。而他心口的痛,也无休止地蔓延。
是他错了,他不应该太过专注于国事,反而忘了自己刚入世、独身一人的师弟。他不是一个尽职的师兄。
而不等他继续自责,平静的荷塘中心突然出现层层涟漪,愈发激荡。接着,无数只血r_ou_都被吸食的干枯手臂从水中伸了出来,张牙舞爪着想抓住周围一切可以碰触的东西。
仿佛水中长出了一只巨型蜘蛛。
“皇宫里怎会有y-in兵?!”
唐见知道这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生的事,但现在他非常恐慌,因为那些畜生离他的阿雪特别近!
“阿雪,过来!”
这堵空气墙不仅限制了他的行动,还隔绝了他的声音。
更让他绝望的是,柳铭雪看到了那些东西。
他慢慢起身,似毫无生气的傀儡一步步朝向他挥舞的y-in兵走去。他伸出手,在抓住y-in兵的同时朝唐见这边看来,嘴一张一合。
唐见听不到,却读懂了他的唇语。
【我恨你】
“不!!”
额头汗水滚落,唐见胸前衣襟s-hi了大半。
原来是梦,是梦。
再次醒来的地点还是床上。唐见连忙往身侧瞧去,并未看到柳铭雪的身影。梦中的心痛再次袭来,他慌忙找去,才发现原来柳铭雪就坐在离他不远处的贵妃榻上,定定注视着自己。
他看起来并无大碍,只是脸颊有些莫名的潮红,眸色沉沉。盯着唐见如同盯着猎物般,令唐见感到一丝别扭。
但刚从噩梦中醒来的他很快忽视了不适之感,走过去关切问:“阿雪,没事吧?脸这么红,莫不是发热了?”
他想伸手探探柳铭雪的额头,却被对方侧头躲了过去。
“别碰我,别叫我阿雪。”
柳铭雪的声音听上去低沉沙哑,就像是受寒后的症状。但为何这般抵触自己?
唐见又想起梦中柳铭雪最后说的那句话,心中愧疚之意更甚。于是收回手,有些神伤地轻轻道:“好,我不碰便是。”
而他殊不知,自己半s-hi衣襟贴在胸前勾勒出的轮廓在旁人眼里俨然成了另一幅画面。
唐见有些心伤。也是借着盘龙钥引发的心魔,让他明白柳铭雪变成如今的性格就是他的疏忽导致的。若当时能及时发现,多聆听他的心声,他们之间就不会走到这一步。而从柳铭雪近来的表现看,他并非真的无情。
或许,还有补救的机会。
玄策、白肃、还有汀兰阁的所有人,他都会替柳铭雪一一偿还。
唐见走到门口,忽然听见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知道是柳铭雪追了上来,唐见立刻停下来。而就在停下的瞬间,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大力将他拥入一个炽热的怀抱!
柳铭雪虽年龄比他小,但个头早早就超过了自己。
唐见觉得自己完完全全被他锁在了怀里,脸颊紧紧贴着柳铭雪起伏不定的胸膛。
他当真是受了寒,整个人像火炉似的,把唐见也捂热了。
原来是生病了在闹别扭?
唐见伸手回抱住他,手掌轻轻抚摸着他的背,就像以前生病时那样。
没想到这个动作更加刺激到了柳铭雪。
柳铭雪双臂猛地收紧,差点勒得唐见一口气没跟上来。
“你真病得不轻啊……”
明明是个拥抱,唐见的心跳居然跟着快了起来。脑子里装了浆糊似的晕呼呼的,只记得得赶快给他找药才行。
“唐见……”
柳铭雪唤着他的名字,唇贴着他的耳朵柔声呢喃,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慢慢摩挲。顿时,酥麻的感觉直窜唐见脑门,再蔓延到四肢百骸。
不,不对劲。
唐见的理智让他必须推开柳铭雪。而柳铭雪突然离开了他的耳畔,半阖的眸子透着意乱情迷。琉璃般的瞳仁里映着唐见错愕的神情,也仅容有他的样子。
“是你自己要回来的,是你先来找我的。你不能怪我,不能……”
唐见见他这样,意识也清醒了大半。这才惊觉好像不是伤寒的症状,更像是……
“阿雪你醒醒,我是唐见,我是你师兄。”
他试着从柳铭雪的桎梏中逃离,而那人的力气大得可怕,唐见拼红了脸也挣脱不开。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所以你不要怨我,不要从我身边逃走。”
唐见算是明白了。明明从心魔里醒来的人只有他一个!盘龙钥还没放过柳铭雪!
究竟是什么样的心魔能让他陷得如此之深?
“阿雪,你若是再不醒我就……”
“我喜欢你这样叫我。”话音未落,但见柳铭雪唇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眸中隐隐现红。
不妙。
唐见更加用力地挣扎,想唤醒他的意识。而见自己不安分,柳铭雪脸上的笑容也渐渐退去,俊眉微蹙,直直凝视唐见。
目光灼灼。
难道要醒了?
念头还没出完,下巴倏然被人挑起。
他眼睁睁看着柳铭雪合上眼,殷红的唇压了下来。
唐见脑中一片空白。
“放开他!”
就在火光电石之间,大门被人从外面破开。
一道凌厉掌风朝着柳铭雪愤然袭去!
见唐见背后来人,柳铭雪下意识将他护在身后。右掌顺势而出,接下来人的攻击。
内力全然不同的两掌相碰,袭击者心知不敌,遂果断再祭出一掌。
而这一掌,正中意识混沌的柳铭雪。
“简直丧心病狂!”
李玄策赶紧将唐见拉了过来,生怕他再被那人抓了回去。柳铭雪捂住心口后退两步,眼中已有几分清明。
“你别怪他,是心魔作祟。”
唐见大大松了口气,完全不敢回想刚才准备发生的事。但他是男子,是他的师兄。
怎么可能会是真的?一定是他在梦里遇到了困境。
“心魔?你当真觉得是心魔而非故意为之?”李玄策气得青筋暴起,要是刚才他来晚了一步……
柳铭雪用手指一点灵台,识海登时清澈如明镜。
被人撞见方才的场面,柳铭雪看起来并不觉得羞愧,而是轻蔑地对李玄策笑道:
“看来你很明白,我讨厌你不是没有依据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不小心把小场景写了那么多……
看来大半夜的不能随便写这种东西呀……咳。
☆、万剑会
经过上次那件事之后,唐见算是摸清了其中诀窍。
如果老老实实按照历史轨迹走,就会受到盘龙钥的惩罚。而他们真正要做的,就是弥补当年千刀两兄弟的遗憾。
所以这几日不断有别国使者前来结盟,唐见并未当面拒绝,而是周旋着把他们踢去柳铭雪那边。左右那人口才了得,自是得心应手。而他,得好好想想接下来的万剑大会。
“唐见,你变了。”
唐见在正要举办万剑会的场地巡视,了解地形。而跟在他身旁的李玄策沉闷地抱怨着。
“我变了?变俊了还是帅了?”
李玄策:“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从那次心魔之后,你对柳铭雪的态度简直不一般。我甚至怀疑是不是那贼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望着急奔着搭建擂台的家丁护卫,唐见悠悠道:“或许当年之事是我遗漏了什么。”
李玄策一听,登时停了下来。
“遗漏?证据凿凿之事怎会出错?当年天脊岭与无相三千y-in兵一役,我虽未出战,但也参与了制定作战。你的天眼当时明明算准y-in兵会从西北方向攻来,早早在岭上设了万无一失的埋伏。尽管大家都知道这是场输不了的仗,你还是为士兵们提前预备好作战失败后的退路。如此滴水不漏的万全之策,怎会白白折损了上万将领的性命?那些从我军后方突进的y-in兵,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李玄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发怒的冲动,“又为何,在你浴血奋战、筋疲力竭之时,柳铭雪竟完好无损出现,夺了你的……”
“好了,别说了。”唐见捂住眼睛,沉声打断道。
这些事不用李玄策说,他也不会忘记。
当年,那些y-in兵突然从jūn_duì后方猛烈攻来,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所有人都笃定是他卖了国,早早投靠了无相地界。
但他还有一事不明,初来大封根基不稳的柳铭雪,是如何与无相地界串通?而当时和他一起的那位蒙面皇子,就是暗地牵线搭桥的人?
或许,柳铭雪自始至终都是被人利用的?
他多么希望是这个结果。
“好,我不说。但你不要被轻易蒙蔽,那人的心机城府远在我们之上。”瞧李玄策说得煞有介事,唐见忍不住笑道:“年纪尚轻倒是老成,该不让你那么早就去军机阁跟那些老木头待在一起。”
李玄策不满辩驳:“白肃可不是老木头。”
唐见眼神黯淡,“确实……”
“夫君。”
远处来了一众女眷。
被侍女搀扶着的美貌妇人一手执着团扇,一手捂住微微凸起的小腹,笑盈盈朝他们这边走来。
这就是陆远之之妻——蒋氏。
见到蒋氏,唐见也是满面愁云。
为了这几日避免麻烦,唐见一直睡在书房里。而偏偏妇人心思海底捞针,他越是躲着蒋氏越是要来黏着他。况且人家还怀着孩子,他总不能轻易怠慢。
“夫人。”
唐见笑着回应。
“夫君为筹备大会之事累了一天,底下人劝不动,只好我来请夫君回去了。”说到“底下人”,蒋氏有意看了眼李玄策。
不仅是他和柳铭雪,连其余人也被卷了进来。而奇怪的是,符合兄弟二人的该属玄策和玄生,可他们在这里竟成了唐见手下打杂的护卫。
李玄策很是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而孟平和白酌,唐见到现在还没遇见他们。不知道是被盘龙钥分去了哪里。
“手下失职,是我管教无方。对了,你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