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严坐在餐桌前,认认真真地咀嚼着嘴里的饭粒。
一口菜一口饭,这是爸爸教给他的用餐规矩。
他这边吃着饭,李联杰握着一小瓶子白酒,一边喝一边入座。
他眼里是无尽的苍凉,一口白酒入肚,辣尽心肠。
李联杰抬眼看着杨严,对面规规矩矩吃着饭的是自己的儿子,他安静做事的时候与常人无异,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面一定不会觉得大福是一个病人。
但现实却极为残酷。
大福他确实是病人,而且是孤独症患者。
这是一种应该永远都治不好的心理加生理疾病。
李联杰犹豫再三,还是倾身向大福发问:
“大福啊,那绳子是不是你解的?”
“你是不是不想跟爸爸一起走?”
杨严嚼着食物,视线往左右飘,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父亲的话,他咽下了嘴里的食物,才说道:“不想跟爸爸一起走。”
大福真的听明白了吗?或许他只是在重复父亲的话。
他的父亲显然是这样认为的。
李联杰的语气格外地亲和:“爸跟你说正事呢,你不想跟我走,是不是?”
大福还是不看父亲,嘴里明明没有东西,却再次嚼了起来,又再一次吞咽之后,重复了父亲的话:“你不想跟我走是不是?”
李联杰忽然起身,他的心绪不甚平静,但面容却依然慈和,他捧住杨严的脸,让他直视自己。
两人对视着。
“大福,别重复。”
“你不走,我走了,谁来管你啊?”
他死命咬着牙根,语气却依旧和缓,问大福:“谁来管你啊?”
大福的神色迷茫又无辜,他重复着:
“你不走,我走了。”
“你不走,我走了。”
“你不走,我走了。”
“啊!!!啊!!!啊!!!”
李联杰一个不注意被大福甩开了手,往后一踉跄,就看到大福把碗筷拿起来一个劲地往嘴里扒饭。
一口米饭一口菜,速度极快,快到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杨严一直塞一直塞,也不下咽,直到嘴里面塞满了食物再也塞不动了,他就开始张着嘴尖叫个不停。
拼了命想把食物咽下去,脸涨的通红。
这一切不过几秒的时间。
李联杰赶紧上前安抚大福,像以往的无数次一样,叠声道:“大福最乖了,大福最乖了,我们的大福最乖了。”
杨严摇头、一直摇头,不让李联杰碰到自己的脸,他死命咽下食物,瞪着眼睛把视线投向了餐桌。
那里还有食物,还有很多的食物!
全吃了!
全吃了!
要吃干净!
爸爸说了要吃干净!
吃干净!
吃干净!
他冲过去,伏在餐桌上,用手抓着食物往嘴里塞。
还有。还有。还有。
怎么吃不完?怎么这么多?
李联杰怔仲了好一会儿,才好似终于反应过来了,疾步上前,扣住杨严的手。
“别这样。别吃了。大福最乖了,大福最乖了。”
他只能重复着说“大福最乖了”,试图去安抚他,他只能这么做,没有任何别的办法。
每当这个时候看到大福如此的痛苦,他就心痛到窒息,因为他找不到任何办法可以让他安静下来,只能够用苍白的言语去安抚他。
这要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就算是他这个大福唯一的亲人,都不能够安抚他,别人又怎么能做到?
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他死了就更没有人可以安抚大福了!
每每这个时候,他都有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欲望。
一起死。
一起死的话,大福就不用孤零零地留在这人世间受罪了。
这么想着他慢慢地松开了手。
杨严一被李联杰放开,立刻趴到餐桌上,他还要吃,还要吃,还要吃。
吃不完,他吃不完,他握紧了拳头,用力地砸在餐桌上,用力地砸向那一个个碗盘。
他不知疲惫地砸着,那一块块碎片因着他的使劲,把他的拳头刮得血肉模糊。
红色的血一滴滴地滴在桌角,也滴在了李联杰的心头,他握紧拳,指甲嵌入肉中,手心里也跟着洇出了血。
他猛地闭上眼睛,又睁开。
上前几步,从侧面轻柔却又强势地环住了大福。
“大福乖,大福乖。”
杨严挣扎着想要挣脱李联杰的束缚,却发现自己根本摆脱不得。
他红着眼又是掐又是咬。
放开他,放开他,放开他!
李联杰的神情反而松弛了下,就这样吧,没事的,就这样吧,大福就这样也很好啊。
“大福乖。”
“大福你最乖了。”
被打翻的饭菜,混着白酒的味道弥漫在整个室内,杨严的神色也慢慢地平静下来,眼神里透着迷茫。
“好,卡!”
薛晓璐激动得手都在抖。
这场戏拍的太好了。
出乎她意料的好。
应该说比计划中的要好得多。
杨严和李联杰都改了戏,没有完全按照剧本上的来演,但是她一点都不生气,因为他们两个刚才呈现出来的表演比剧本上所写的剧情要好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