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胤祯辞别,胤禟一路紧赶慢赶的,好容易撵在圆月升上中天之前,回了在汤泉行在的下处。他本就生的体态富贵,多少年没经过这阵仗了,这一路疾驰下来,好悬骨头没颠散了架,这会子只顾着倒在暖榻上喘着气儿歇乏,姚子孝急忙忙地招呼小太监抬了果品茶点上来,又轻手轻脚地同他腿上捏着,半晌却见胤禟不同于以往,单只捏着枚李子闷着不吭声,靠在大迎枕上又不动,姚子孝瞧着没意思,便摆摆手轰了一众人下去,紧着贴上来凑了个趣儿,“主子今儿可是乏了?奴才瞧着,主子今儿可真有些运筹帷幄的架势……”
这话胤禟听了自觉舒坦惬意,只横了他一眼,“同你主子说说看。”姚子孝赔着笑,边小声儿奉承道,“在一众王阿哥里边儿,主子可就算是他们的主心骨了。八爷是尊佛爷,得靠主子供着;十四爷……奴才说不好,但将来要真是十四爷得了大位,主子那定然得是我大清的摄政王了。”
“亏得你还在我身边待了这些年,星点不懂爷的心意。”胤禟闻言又白了他一眼,长气一吁,“同你说过多少回了,爷也不定就要领这样大的责,每日介又烦又累地替他操心国事,哪得一分安歇?要照爷本心里想着,但给我个铁帽子亲王做做,能悠闲自在的便也足够了。”姚子孝明知他这话说的矫情,也还是附和着一笑,“皇上这次怕要等秋狝完了才能回京,且不说政事吧,这回头东北的人参、药材,京里的田庄、当铺,还有南边儿的那些个产业,主子不都得在热河一总儿过问了么,哪是想歇能就歇得了的……”
姚子孝猜的倒也没错,六月下旬圣驾至热河驻跸,没有几日,又命往塞上行围,皇帝如今年老,虽扬弓远射熊虎已是不能,然这马上扬鞭、行猎纵乐的兴头却丝毫不减,一众阿哥随扈而来,自然也是尽意随了皇父同乐。胤禛却是在围猎上素来没有什么兴致,正巧康熙一日又再提着说要往他的狮子园去,胤禛便借了要回园子预备的由头,先行回去躲了几日清闲。
回狮子园的第二日,胤禛正在妙高堂上赏景纳凉。七月中正是暑气炎热之时,此处却是清凉胜地。妙高堂坐落在山顶最高处,寓于云间,与对面狮子峰遥遥在望,本是仿镇江金山的妙高台而建,建在热河,却又是别有韵致了。只见泉石为乐,松涛作舞,远远地看见傅鼐引着两个人登阶而来,前面那人身量略小些,只十七八岁,一副温文俊秀的模样,后头那人年岁长些,着一件府绸夏衫作了文士的打扮,浑身却又很透着精神。二人到得胤禛面前,那年轻的已是照直对着胤禛打下袖子,行了个全礼,“年熙给王爷请安。”
那年长的抻起手臂,也堪堪地正要撩起袍子,却被胤禛一拦。正张愕间,只见胤禛略颔了首,对侍立在侧的傅鼐道,“你带年熙去歇了,我与松山先生随处走走,就不必跟着了。”“嗻。”应着傅鼐的一千,胤禛对着蔡珽稍一抬手,便自走了前面,二人沿着山中曲径,就此往前头的澄怀堂去了。胤禛一路走,一路问道,“若璞今日来,只怕也是有不妥,才有旨意着你往四川去,你特是这会子来见我,就不避嫌疑?”蔡珽随在后面,听得此言不免尴尬,赧笑了声,近前两步方道,“这……谢四爷提点,总是奴才思虑不周。不过,奴才虽有些私念,可在四爷面前,却半分也不敢抖弄这点心思。奴才虽不在四爷旗下,敬四爷之心,与亮工也并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