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定兴理直气壮地大声回道,语气里毫无一丝心虚或者不安。周围百姓闻言,又开始小声附和起来。
安进有了那么几秒钟的慌乱。不对呀,他为何如此冷静?似乎早有准备似的……
但现在骑虎难下了,今日这屋顶是掀定了。
“本大人不会霸你房产,在场村民都可以作证。今日我只是要查看你的屋顶,你有没有杀人,一看便知!”
安进不由分说,挥手就喊赵庆行动。趁着村民们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大人,若您没有在屋顶里发现我杀人的证据,我可否去州里告状呢?”
周定兴不慌不忙来了这么一句,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眼神里却全是险诈之色。
安进心一沉,去州里告状的结果就是他可能连县令都没得做了。自己真的要接受这个挑战吗?
重点是,现在他还有得选择吗?
赵庆等人僵在原地,等着他最后的施令。
他转身看了看白古,白古神色严峻,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安进知道,那是不要的意思,可现在才说,什么都晚了。
白骨j-i,ng,你早干嘛去了,现在还能撤退吗?我这县令的脸往哪搁儿?
算了,赌一次吧,安进认为自己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能赢。周定兴此时的镇定很有可能只是演技,或许此刻心里翻江倒海的人是他呢?
底下的百姓们绕着屋子围成一个圈,纷纷踮起脚来张望,有好事者甚至搭起了人梯,只希望第一时间看个究竟。
“白仵作,你刚刚摇头是什么意思?”安进心乱如麻,只好找些话说以打发这难捱的时刻。
“大人,只怕…咱们今日会扑个空。”白古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屋顶忙碌的小兵们,声音里有一丝不甘。
“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屋顶是藏尸的地方吗?怎么又会扑空?除了屋顶,没有其他地方能藏了!”安进的焦虑伴随着一连串的问题一齐向白古喷去。
如果今日什么都搜不到,那他就真的玩儿脱了。
你白古不会是看我不顺眼,故意骗我吧?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倒比你先被开除了。
“大人,屋顶上……”赵庆这时已经冲到他面前,顿了顿,然后把声音放到最低,“屋顶上,什么都没有。”
“……”安进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白古伸出右手,稳稳地托住了他胳膊。
安进恨恨地甩掉了他的手,气冲冲地往梯子边跑去,他要亲眼看看才甘心。
他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踩着那些瓦片走到了被小兵们凿开的洞口。果然底下有木板隔开,整个屋顶构成了一个密闭的三棱柱空间,这确实是一个绝好的藏尸之地。
可现在这里不仅没有尸骨,连一丝血迹都看不到,木板上涂了黑漆,一股呛人的气味萦绕不散。
安进心灰意冷地打算转身下去,却看见白古也爬了上来。他细细查看了屋顶内部的每个角落,甚至用手抚摸擦拭了一遍,还凑在鼻子底下闻了又闻。
安进有些不好意思,白古显然是真心诚意想帮他破案的,自己刚刚的愤怒不该发泄在他身上。
“请问大人,您可有发现什么?”周定兴站在村民之中,微笑地看着他。
安进铁青着脸,额头的青筋都快暴出来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周家村的老百姓们此时也纷纷抱怨了起来,说县令大人冤枉好人,要周定兴去告状。
“大人,若告到州里,您只怕就不只是革职这么简单了,还有可能要查办呢。我看倒不如您自己把官辞了,回家种田更好,您说是吧?”
周定兴此时已经掩饰不住满脸的嘚瑟,语气里也全是挑衅。
赵庆闻言,“呸”地吐了一声口水就要冲上去打他,被安进一把拉住了。
“明日,我会去州里辞官,不劳你动身了。”
安进淡淡地撂下一句,便招呼众人回衙门了。
“大人,您还是吃点吧……”赵庆拿了两个馒头一碗白粥送进了书房,安进此时趴在方桌上,正发着呆。
“我吃不下。”他一脸的生无可恋。吃什么吃,本大人明天就要去流浪了,还吃!
“大人……”赵庆放下盘子,哽咽着站在那里,双眼泛着泪光。
虽然跟这新县令相处的时间不算太长,但他却挺喜欢面前这人。除了爱胡说八道、爱威胁人扣月钱、爱发表演讲、有些胆小怕事……似乎也没啥别的缺点。
平日里跟大家打成一片,说是大大咧咧,其实是为人随和、不拘小节。
“哭什么哭,本大人还没死呢……”安进也有些伤感。说实话,他挺喜欢这儿的,也挺喜欢衙门这些人。
虽然他们爱咋咋呼呼、又没有眼力劲、说话也没分寸,个别人士还很嚣张,但总的来说,他们各有各的优点。
就连那白骨j-i,ng,也透着几分可爱了。可爱?自己是不是用错词儿了……
正在两人无语凝噎、执手相看的功夫,师爷冯言冲了进来。
“大…大人,白仵作说在议事厅等您,他……”冯言顿了顿,有些不敢说。
“他怎么了?”
安进心想,这白骨j-i,ng难道还为他搞了个告别仪式?原来他如此重情重义,自己倒真是看错他了呢。
“他说…他…他知道藏尸之地了……”师爷说完闪到了一遍,怕被安进误伤。
“……”安进听完,果然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依稀记得上次白古也是这么说的,自己的辞官就是拜他所赐。本来他大人有大量不打算追究了,没想到他还来这招。
“狗 r-i的,还没完了是吧!”安进怒目切齿地踹开了门,往议事厅冲去。
赵庆和冯言对视一眼,默默地跟在了后面。当然,保持了十步的距离。
“你说,安大人与白仵作,谁能打得赢?”师爷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问起了身边的赵庆。
“我看,白仵作吧……白仵作人高,虽然瘦,但是种田有力气。而且…安大人一看就有些怂!”赵庆分析道。
“同意。”
“走吧,看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安进:我打不赢?扣月钱!扣光!
白古:月钱?你明日就要去流浪了。
安进:……
日更保证,小可爱们,求一个文收,么么哒!
☆、洞悉人心的杀人犯
“白骨j-i,ng!你什么意思!耍我是吧?”
安进“砰”地一脚踹开了半掩着的房门,瞬移到被吓了一跳的白古面前。
由于惯性太强,差点没刹住车……
“……”白古默默地退后了一步,拍了拍自己胸前的衣服,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白古j-i,ng是什么东西?总觉得不是好词儿……
“要不是你说尸体藏在了屋顶,本大人何置于乌纱不保?你现在居然还敢来…还敢来大放厥词!”
安进本想说你还敢放屁,但看了看白古那冷峻、凌厉的眼神,硬生生憋出了一个成语。
“大人,若你不想听也无无妨,白某不介意平安城再换个县令。反正…都一样。”白古淡淡地说了一句,便转身欲走。
“……”安进一面心有不甘,一面又实在好奇,本欲出言挽留。但白古最后那句“反正都一样”像把尖刀狠狠地戳中了安进的自尊心,没错,他觉得自己和别人大不一样。
他安进好歹是21世纪穿越过来的社会主义新青年啊,居然拿他同原来那些迂腐陈旧的官老爷相比,这是□□裸的羞辱!
流浪就流浪吧,挺好的……人家小龙女吃野果子都能活十六年,自己开个荒种点儿田,想必也饿不死。到时候还能在这古代到处旅旅游,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甚好甚好……
安进已经在畅想美好的未来了。
“白仵作,你就帮帮安大人吧。安大人要是被流放到西域沙漠去劳作,那不得活活累死啊……”赵庆边说边擦了擦眼角的泪。
等等?流放?啥玩意?不是说好的辞官吗……怎么还流放起来了,这安宁国律法闹着玩儿呢?
安进一脸懵逼地看着他的下属,白古此时也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地转身回头。
“大人,您还不知道吧……”师爷一副报丧的表情,“周家屯的几个好事者说,您平白无故就冤枉百姓、拆毁房屋,不能让您一走了之。要…要您付出代价……”
“定是那周定兴指使的,他表面上装好人,背地里恨不得…恨不得咱大人……”赵庆气得满脸通红,硬生生把“死”字咽了回去。
喔!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安进就说怎么周定兴这么仁慈,居然只是让自己辞官,就不怕自己到时候回来报复吗?原来一早就没打算让他好好在这平安城呆下去。
卧槽!安进现在有些怂了。流浪这么悲催的梦想现在也变成了奢求?去沙漠里搬砖?不如现在就杀了他吧……
“大人,您还想听吗?”白古站在门口,一副随时要跨出去的样子,幽幽地问了一句。
“叫什么大人,太见外了,以后叫我小进就行……”安进一把搀住白古的胳膊,硬是把他拽到了椅子里,满脸堆笑,恨不得给他来个马杀j-i。
白古苦苦挣扎了一番,终究没能甩开他,无奈放弃。
赵庆和冯言吓得想去拉安进,这县令大人死到临头还敢碰白仵作,这就是所谓的“破罐子破摔”吧?
嘿,不过今儿个倒是稀奇,白仵作好像没生气,倒是有点……想笑?
“赵庆,叫玉翠上茶,上最好的茶。”
“……”大人,咱衙门就一种茶叶,您又不是不知道。
“白兄,不知有何发现,还请不吝赐教。”安进声音温柔似水,眼神秋波荡漾。求生欲这玩意儿,果然是与生俱来的。
白古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白了他一眼,才缓缓道来。
“白某之前说过,屋顶是藏尸之地。”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嘴巴一张一合,最终没有出声的安进,才继续说道。
“但并不代表屋顶是唯一的藏尸之地。”
“啊?”安进有些懵,他得捋捋。白古的意思是,似乎还不止一个藏尸之地,可是现在屋顶连一丝血迹都没有发现好吗!
“屋顶的确藏过尸骨,白某发现了角落里的微量石灰粉,应该是用来除味和遮盖血迹的。”白古扫了在场众人一眼,见他们没有表态,继续说道。
“可是咱们去的时候,周定兴已经转移了。他是个泥瓦匠,修补房屋对他来说易如反掌,而且他身强力壮,转移尸骨这种体力活也不在话下。”
“等等,你的意思是周定兴知道咱们会去搜他的屋顶?”安进一挥手打断了还欲说下去的白古,抛出了心中的疑问。
“没错,而且他很可能是故意引我们去搜的。那片瓦,或许是他转移完尸骨之后故意换的,目的就是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向屋顶。”
“……”安进这下彻底服输了,周定兴真是深不可测啊。自己在他眼中简直就是个跳梁小丑,这小丑正一步步走入他设下的陷阱。
“按你这么说,一切都晚了,他既已将尸骨转移,我们注定是找不到了。”安进原本燃起的希望,迅速被浇灭。
周家屯周围全是大山和树林,周定兴随便在哪挖个坑把尸骨埋了都行。莫说他明日就得卸下这乌纱帽,就算再给他一年的任期,他也没办法挖出来啊。
“那倒未必。”白古忽然抬头,漆黑幽深的眼眸中j-i,ng光一闪,微微弯起的嘴角像是昙花一现,好不勾人。
“怎么说?你有办法?”安进感觉自己就像在坐过山车,心情随着白古的话跌宕起伏,幸好自己没有心脏病,不然早死了八百回了。
他有些怀疑白古是故意这么刺激他的,原因嘛,无非报那偷瓜之仇吧。
“大人可还记得周定兴后院和田地周围种的那些花?”
“当然记得!”那些花颜色各异、气味芬芳,花团锦簇地点缀着黑土地,让人心旷神怡。
“他为何要种那么多花儿?仅仅是因为喜欢?”白古这一问,倒让安进有些纳闷起来。确实如他所说,一个草菅人命、虐杀动物的变态杀人犯,真的会那么热爱植物吗?
自己以前倒是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只道是个人兴趣爱好罢了,就跟白仵□□种田似的。
白问冷冷一笑,说道:“夏日炎炎,尸臭难闻。浓郁的花香,恰好是最好的掩盖方式。”
“可是,这花也不是最近才种的呀?”他不可能临时种出那么多花吧。
“这人……也未必是最近才杀吧。”
除了白古,在场三人均是一愣,随后就紧紧裹住了身上的衣服。冷,全身都冷,j-i皮疙瘩都顺着手臂爬到了脖子上。
这白仵作的意思是……周定兴杀人恐怕有些年头了。
“说了这么多,你的意思就是他利用花香遮盖尸臭。可你还是没说,尸骨到底藏在哪儿啊!”这白骨j-i,ng调胃口的功夫真是一流,不过谁让人家厉害呢。
“大人之前说过自己了解杀人犯的心理,白某倒想问问,您觉得周定兴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白古显然不打算直接说出答案,不过这样也好,在场几人至少都开动起了脑子。
安进闻言细细回忆起跟周定兴交往以来的每一次会面,尽量全面地总结他的性格特征。
“他应该是个j-i,ng明、狡诈之人,很会演戏,学东西很快,有些本事,所以也很自负。他对青楼女子特别仇视,以前应该受到过什么打击,这种人一般是自卑与自负的结合。”
白古听完安进的推理,并没有赞同或者反对,只是用那犀利的眼光盯了他几秒才垂下眼睛。安进觉得自己应该说对了,白古很少赞同或者表扬什么东西,默认即同意。
“一个自负的人,会如何藏尸,还请大人再分析分析。”
安进现在完全把自己当做周定兴来看,若自己是个极度傲慢的连环杀人犯,自己会选择何处藏尸呢?是深山老林?还是……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安进猛地抬头,目光炯炯地盯着白古。白古被那激情澎湃的双眼盯了好一阵,咳嗽一声,转开了视线。
“大人,啥意思?”赵庆和冯言此刻已经追不上两人的步伐了,正摸着脑袋一脸问号。
“尸骨不会离开他家!这是他的性格决定的,他再怎么转移,也定要藏在自己跟前。”安进微微一笑,脸上春光潋滟,又圆又亮的眼睛里透出几分睿智,勾起的红唇自带三分撩人。
白古看着眼前这个与刚刚判若两人的县令大人,心下有几分好笑。刚刚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此刻却j-i,ng神抖擞、妙语连珠了。
这次这个县令,倒还有几分意思……
“可是,他藏哪了呢?咱把他家都翻遍了,也没翻出来啊。”赵庆百思不得其解,周定兴家也不大啊,难不成他还能把尸骨烧成灰?
“……”这个,本大人暂时还没想到,不如请白仵作回答吧?他求救般地向白古望去。
“周定兴还有个本事大人没有提到,那就是——洞悉人心。”白古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沉着有力,安进预感,最关键的部分要来了。
“人找东西的时候,会将所有没找过的地方全找一遍。那么,最安全的地方是哪儿?”
“!!!”安进仿佛通了电般,跳了起来。
他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聪明的你们肯定也知道啦,嘿嘿…
第一案要结束啦~
案情都是原创的,难免有疏漏,只为博君一笑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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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恶 y- in 为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尘埃落定
“是哪儿?!”
赵庆和冯言看着激动得蹦了起来的县令大人,和那个一声不吭却眼带笑意地盯着县令大人的白仵作,齐声叫了出来。
老天,你俩能不能行行好,说说人话,让我们脑子不灵光的人也一起乐乐?
“你们绝对不会找的地方是哪儿?当然是已经找过的地方!”
安进重重地拍在了赵庆和冯言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要是有周定兴一半聪明,本县令得省多少事啊……”
“……”大人您能不能别损咱们了,您明儿个都要去沙漠了。
“大人的意思是,周定兴将尸骨又埋在了菜地里?可是,怎么会这么巧呢?”捕头赵庆十分困惑,为什么他们之前挖地的时候就完美错过了呢。
“对啊,大人,为何这周定兴每次运气都这么好呢?他为何要将这尸骨倒腾来倒腾去?”师爷这会儿的智商也慢慢上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