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三老爷一脸怒气地盯着跪在地上的莫宝,然后突地一下就将手里的茶杯朝莫宝砸去。旁边的张氏立即尖叫地扑过去,抱住吓傻了的儿子哭喊道:“老爷,我就这么一个命根子,这要有个万一,你让我怎么活啊!”
茶杯从张氏肩膀一侧飞过,砸到后面的花几上,差点将上面的花给震下来。被子碎在地上,闹出好一阵声响,侯在外屋廊下的丫鬟皆吓得噤了声。
“你,你……还这么护着他,这个家都要被他败光了!如今他竟学会了偷拿你的印章,私卖家产,以后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莫三老爷抖着手,指着张氏骂了两句,然后就站起身找趁手的东西。莫宝这下可真的慌了,忙抱住朱氏的胳膊死命往她怀里躲:“娘……”
朱氏一边揽着儿子,一边对莫三老爷道:“老爷,你就是要责罚宝哥儿也得先将事情问明白了,到底,到底那店铺也是我给宝哥儿,再说那迟早也是要给他的东西,老爷……”
莫三老爷转了一圈后,也找不到什么趁手的东西,他这屋里哪一样不是值钱物件,就刚刚砸的那杯子也官制瓷器,要不是实在太过生气,他定不会就那么将手里的杯子扔出去。因此张氏这么一说后,加上他确实也觉得头胀得厉害,手脚亦不似平日里那般有劲,于是只好又坐回椅子上道:“好,好,那我就先问一问他,问清楚了,也让你明白你这是生了个什么儿子。”
张氏稍稍松了口气,就要将儿子扶起来,却被莫三老爷喝住,并让张氏起来在他旁边坐下,然后才盯着莫宝道:“那家店铺你卖给谁了?什么时候卖的?”
莫宝白着脸看向张氏,张氏看了莫三老爷一眼,不敢再过去扶自个的命根子,只得缓声安抚道:“你别怕,就照实说出来,到时娘去赎回就没事了。”
“说!”莫三老爷猛地拍了一下茶几,震得张氏和莫宝的心脏也随着那几上的茶具一同乱颤。
莫宝结结巴巴地道:“就,就前几天才卖,出出去的,是是是一位,叫李唐的人买买买下的。”
“李唐?”莫三老爷皱着眉头想了想,但印象里他似乎没跟叫这名字的人打过交道,于是暂且搁下这事,接着问,“你卖的银子呢,还不全部交出。”
莫宝几乎要哭出来了:“爹,银子,银子不在我手里,我我我真没银子!”
“你说什么!”莫三老爷眼看又要炸了,张氏慌忙开口:“银子怎么没在你手里?是那个叫李唐的还没将银子给你送来吗?那是不是店铺的过户手续还没办完?”
“那个叫李唐的是什么人,你你给我说他住在哪?马上将他找来!”莫三老爷气得头脑发晕,话一落就要往外喊人。莫宝心头一慌,赶紧道:“四天前就已,已经将过户的一切手续都办完了,如今,如今那家店铺真真是人家的了。”欠债的那几天,他着实是被李唐那些人给吓破了胆,此一生都不想再见那些凶神恶煞,更别说要让那样的人进他家了。
“那,那银子怎么会没有?”张氏一听这话,也糊涂了。
莫三老爷看着跪在地上,抖得似筛糠般的儿子,不知怎的,他忽然就冷静了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后,他才缓缓开口:“那是四间连开的店铺,又是在同福街上,少说也得四五万两的银子,再加上里头的香料,就更不止这个价了。这一大笔钱,你都花哪了?”
莫宝小声道:“香料,香料这几天他们会送回来,香料我没有卖出去。”
莫三老爷又猛地往几上一拍:“我问你钱都到哪里去了了!”
莫宝被吓得一懵,一下子脱口而出:“还赌债了!”
这下不仅是莫三老爷,就是张氏也愣住,而莫宝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只是后悔的同时,心里似又多了几分说不出的轻松。就好似这几天一直悬在自个脑袋上的刀,终于落了下来,且落下后,他才发现,似乎也不是那么糟糕。
“赌债。”不知沉默了多久,莫三老爷才缓缓道出这两字,且那一瞬,他整个人似一下子老了十岁。在商场里打滚了大半辈子的他,靠着家族的荫庇,这些年他也算是赚了个盆满钵满。但就是富得流油的时候,他心里也牢牢记着一条,不可沾赌,那是个无底洞。即便是富可敌国,只要上了赌桌,很有可能最后连身衣服都剩不下,他在外面这么些年,是真见过将整个家业全都扔进那无底洞里的不孝子。
张氏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良久,莫三老爷才强压着心绪,看着莫宝问:“是谁哄你去赌的?又是谁让你拿店铺抵债的?”
莫宝自是不敢再说自己为了赎个烟花女子而进赌场,于是只道是想随便玩玩,所以才不小心扎了进去。店铺的事,他倒是没瞒着,老老实实说了是赌场给他指的路。而莫宝说完后,偷偷看了莫三老爷一眼,瞧着自己父亲似乎没那么生气了,就咕哝了一句:“总归咱家那么多家店铺呢,而且娘刚不也说迟早是留给我的东西。”
屋里忽的发出一声巨响,几上那一整套茶具全被砸了个稀巴烂,接着里头就传出莫宝的哭声和张氏的惊叫声。而莫三老爷从椅子上站起身后,还不等朝莫宝那走两步,就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随后一下子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