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鼓大街,莫氏祖宅,前院向南大厅的偏厅内,年过古稀的三老太爷正逗着一只关在金丝笼里的翠鸟。只见他干枯的手拿着一支细长的,尾部挂着一粒小金铃的小勺儿从笼子外伸进去,引那翠鸟跳到勺柄上后,他即笑眯眯地朝那翠鸟发出啾啾的声音。
旁边的老管事在旁等了好一会,见老太爷虽还在逗着鸟儿,但面上已露出思索的表情,于是便轻声补充一句:“十五姑娘如今手里已握着时兴作坊四成的干股,户部的时大人也已发话,依我看,明天官府的人就要将作坊里那几千匹缎子整个充公,接下来就是正式查封了,可二老爷到如今还不肯低头。若是这罪名一定,二老爷和十五姑娘不消说,就是老太爷名下的商号都会受影响的。”莫璃在族里排行十五,所以在这座大宅里,管事们提到莫璃时,多会称其为十五姑娘。
“啾啾……”三老太爷沉默一会后,又开始逗着笼子里的鸟儿。
“老太爷,您真打算就看着官府将那作坊给查封了?”老管事等了一会,又轻轻问一句。那作坊到当年也曾花过三老太爷一番心血,打小就跟在三老太爷身边的杜管事心里很清楚,即便这些年三老太爷不怎么关心那边了,但到底还是放不下。
笼子里的翠鸟从那勺柄上跳开,开始梳理自己的羽毛,三老太爷动了动那铃铛,见那翠鸟再不搭理,便将那小勺儿拿出来,搁在一边。旁边即有下人捧着热腾腾的棉帕子上来,三老太爷仔细擦了擦手,然后才转过脸看了那老管事一眼:“老杜啊,你觉得那十五丫头怎么样?”
杜管事不想老太爷这个时候了,不紧着关心那作坊和二老爷,反先提了十五姑娘。他不解地看了三老太爷一眼,垂下眼想了想,然后才道:“十五姑娘人很聪明,性子看着不愠不火,但却丝毫不惧大老爷等人,而且行事非常大胆,不过短短半年,就已在永州城打响了名声。较之其父,不知高出几何,唯——太过急功近利了些。”他既然是三老太爷身边的大管事,这段时间自然都有注意下面发生的事情,所以他对莫璃的这句评语,说得也算中肯。
“老二是不是说过,十五丫头跟我那四弟有几分像。”三老太爷说着就走到桌案边,开始着手研墨,“说来我还真没见过那丫头,只是曾听莫星那几个小子说过,那丫头相貌很是不错。”
杜管事笑了:“二老爷的意思应该是十五姑娘的行事,跟已过世的四老太爷很像。”
“你觉得呢?你以前是接触过四奇的。”三老太爷说着又在砚里添了几滴清水,他每次研墨,这清水都是一点一点地加,一共三次,这习惯还是跟莫四奇学的。他们兄弟七个,就莫四奇的学问最好,字也最好,当年若非为了族里的生意,或许他那位四弟就走仕途路了,也不至于最后落得个死于非命。
“我真正面对面地接触十五姑娘,就聚仙楼里那一次。”杜管事思量了好一会,又仔细看了三老太爷一眼,然后才斟酌地道,“不过就这半年来十五姑娘的表现,即便是还有不足之处,但确实有几分四老太爷当年的做派。”
杜管事说完这话后,三老太爷也研好墨,跟着就慢条斯理地拿起笔。
“既如此,那就再看看吧,待她正式进入永州丝行后,你再去叫她过来见我一面。”
杜管事一怔:“老太爷意思是……”
“四奇不可能没有一丝准备,只是莫六斤太让我失望,我原想当年那些事,估计也就那样了……却不料如今竟出个了十五丫头。”三老太爷提笔沾墨,“只盼她别让我等太久,莫家的东西该出来了。”
杜管事一惊:“老太爷是想借着十五姑娘的手,翻出当年之事!?”
三老太爷不语,只是在纸上挥毫泼墨,杜管事又道:“那眼下,二老爷那边,老太爷是打算如何?”
“那丫头不是胸有成竹吗,都这境况了,她还敢这么大胃口地收股,我就看看她能走到哪一步。”三老太爷说完,桌案的宣纸上就落下四个字——云破月明。
……
果真不出杜管事所料,他跟三老太爷说完这番话的第二天,衙门的人又光临了时兴作坊。
云裳阁后面,前院大厅门口,莫璃两手交握着站在台阶上,看着顶头瓦蓝瓦蓝的天。雪儿上学去了,红豆在内院忙着一些杂事,贾黑去时兴作坊那打探消息了,顾敬在账房里清点最近的账目。她刚刚也去店里看了几眼,只是因总忍不住要出去往街上探望,于是只好回到这边静待消息。
谢歌弦该回来了,王公公也该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