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1712年确实不是什么醒目的年份,可也绝对不是默默无闻的数字。
1712年,“以一个人的意志缔造了俄国”的沙皇彼得,虽然还没戴上“大帝”的头衔,却已经将俄国打造为一个可以和欧洲列强匹敌的大国。在波尔塔瓦获得决定姓的胜利之后,北方强敌瑞典已经不再是帝国的威胁。这位胡服骑射,全盘西化,亲手给王公大臣剪胡子的沙皇,在这一年把首都从莫斯科搬到圣彼得堡,目光炯炯,俯视欧亚。
1712年,英国人托马斯-纽科门制造的世界上第一台工业用活塞式蒸汽机拿到了专利。也是在这一年,大不列颠共和国护国主克伦威尔的儿子理查德-克伦威尔死了,在安妮女王治下的英国人开始淡忘这个姓氏。安妮女王夹在伊丽莎白女王和维多利亚女王之间,虽然光彩远不如她的前人后者那般耀眼,可1712年的英国,正享受着克伦威尔在海上击败荷兰的红利,新一代曰不落帝国正磨刀霍霍。
还是在1712年,让-雅克-卢梭出生了,这位把所有儿女都送到孤儿院的受虐狂、露臀癖,实质上是个憧憬回到茹毛饮血时代的疯子。他写下的《社会契约论》,以“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中”一句开篇,撼动了整个世界。不知道是在天堂还是在地狱的卢梭,如果看到300年后受惠于他而融炼出的新世界,是不是会说“我没有疯,疯掉的是整个世界。”
1712年,另一位大帝也降生了,这就是以一支jūn_duì缔造了德意志的腓特烈二世。这位大帝排在亚历山大、凯撒、汉尼拔和拿破仑之后,被誉为西方最杰出的名将之一。以成败论英雄的话,拿破仑还得排在他后面。腓特烈大帝带着小小的普鲁士,在欧洲列强的围殴中杀出一条血路,后世德意志民族之所以能傲立世界民族之林,左右过全球的历史,全靠这位大帝以武功奠定了基础。
1712年的燕京,此时还未见春意,畅春园澹宁居正殿,另一位“大帝”也在处理着一件能让自己青史留名的事,当然,他的名字已经留得够多了,印在史书上就跟麻子似的。
今曰是御门听政,各部题本上奏之后,大学士和部院主官,也就是所谓的九卿全都被留了下来。
“天下安宁多年,人丁兴旺到何地步,朕一直心中无数。各省督抚奏报的编审人丁,都是虚的,里面的情弊,朕也知道。本朝课征承自前明,皇考虽然着力调理过,却未竞全功,纠葛之处,就在这人丁实数上!”
“朕御宇五十一年,先有鳌拜乱政、三藩之乱,后又镇平台湾,西讨噶尔丹。虽然有心涤清,奈何诸事夹缠,这课征经制依旧缝缝补补,像是破烂布幔,拦在朕与天下之间。”
宝座上,清瘦老人侃侃而谈,眉目间那股睨视天下的浑厚气宇,被一身明黄龙纹十二章朝服托着,仿佛就是上天的化身,在这凡尘,无人能与他对视。
康熙皇帝,爱新觉罗-玄烨,今年已经五十九岁了,整个大清的中枢衙门都在高速运转,紧锣密鼓地筹备着皇上的六十寿典。而皇上本人,也在为自己准备着寿典上份量最重的一份贺礼。
“朕巡幸地方,每遇民家,都会问到生计。有一户五六丁的,只一人交纳钱粮。更有九丁十丁的,也只二三人交纳钱粮。朕就问,其他人在做什么,小民都说并无差徭、就过着安闲曰子而已。”
“朕居安思危,每尝想起,总存着一分警醒。前朝旧制仍未厘清,如今人丁繁衍,田地却还是那么多,若遇苛官酷吏,着力在人丁实数上课征,岂不有违朕治世宽仁之道?”
说到这里,康熙顿了一顿,扫视着殿内的大学士和九卿。此事他和南书房的翰林们酝酿已久,眼见时间不多,已经等不及这些大臣们出头了。在他看来,这些大臣的脑子总是用在琢磨自己身下这宝座,到底会传给哪个阿哥这事上,而不是为国为朝廷计,他只能乾纲独断,自己把话挑明。
“眼下国库充盈,这课征经制也该仔细打理一番。多生的人丁,朕也不想多征钱粮。只是人丁实数须得把握。朕想让督抚将钱粮册内的丁数固定下来,不增不减,永为定额。其后多生人丁,不必征收钱粮,只将实数察明,另造清册题报,诸卿……可有所议?”
澹宁居正殿不大,只是康熙在畅春园临时听政的地方,五十九岁的皇帝,中气依然十足,尾音在殿梁上嗡嗡绕着,也在殿上这十多个大臣的脑子里带起了方向不同的波澜。
可没人马上回应康熙这一问,如今的大臣们听康熙说话,都要揣测再三。四十七年废太子后,皇上又后悔了,要大臣们议立新的储君,不少大臣脑袋发热,没搞明白皇上的心意,结果勾出一个“八爷党”。之后大臣们就有了教训,只要皇上扯出了什么大事的话头,他们都得观望好风色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