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的八十三人仅仅留下了能够坚持作战的三十一人,其他的全部趁着老百姓疏散返回租界的机会一起换了衣服混进了租界——曹小民坚持认为日本人不会这么算了,他们甚至可能会报复租界里的伤员,所以这些伤兵都没有以jūn_rén的身份进入,他们将会被带过去后分散安置在王启明相熟的一些小诊所里。
“看,我们的部队越打人越多了……等着我们,我们也会回来的……”微笑着、流着眼泪代表伤员告别的是团副上官志标,他是在随同一连坚守着交通银行阵地回来汇合的一仗中中弹的,这次运到租界的伤员就由他率领。
这一刻大家的鼻子都在发酸,眼窝较浅地都躲一边流泪去了;他们在战场上都很勇敢,因为他们都有一颗肉做的心。
留下来的战士也要进行伤患处理,王启明也留了下来,他带来的那个圆脸蛋护士回租界安排那些伤员。
曹小民的伤处有些痒,没那么疼了,但是王医生把包扎解开就皱眉头:“你怎么能这样包扎伤口!?里外里几层的,还拿麻包袋包上木板夹上,这对伤口复原很不利!这不,都发炎了……”曹小民只有苦笑:如果不是这样处理伤口,他能开枪吗!?
但是他也不会分辩,因为这听起来很像是给自己表英雄,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面前,他有当英雄的资格吗?这里九成以上的人,包括那些从租界回来的人伤势都比他重,他们很多人将落下终生的残疾!
天色微亮,忙了一晚上的王启明终于把伤员们的伤口处理完了,他疲惫得站起来都已经站不稳了。和谢晋元一样,他离开前和每个坚守的战士都拥抱了一次,然后急忙掉过头,在眼泪掉下来以前匆匆出门。
战士们依依不舍地在那些炸出来的缝隙和射击口上用目光恭送着这个无畏的医生,天色依然很暗,很快王医生就成了一团白影,唯一能够看得清的是他医药箱上那个鲜红的十字……
“叭鈎!”一声尖锐的枪响,所有人的心都抽搐了一下,远处的王启明顿了顿,忽然跪了下来——王医生中弹了!是日本人!
底层仓库门旁的两个战士跌跌撞撞冲过去,要把他救回来……“噌噌噌!噌噌噌……”歪把子的声音连续响起来,战士们倒下了。
王医生忽然动了,他还在挣扎,向租界爬去……“叭鈎!”又是一枪……只要王启明在动,鬼子就开枪,王启明不动他们就在远处笑!王启明的双腿都中弹了,他艰难地继续爬,爬过的地方留下一道宽宽的血印!
仓库里的守军要用大炮向鬼子轰击,却看到在那些鬼子前边是一排被绑着的老百姓!
太阳升起来了,租界里的百姓都垂着眼泪目睹了这一幕:一个一生在救死扶伤的医生,穿着血迹斑斑的白袍,带着他的医药箱却无法自救,他的手脚上都中了数枪!远处的鬼子用中国人做掩体,一枪一枪地向医生的不致命部位打……冒死冲出去救他的战士已经倒下了四个人!
战壕里的英军一个个抿紧了嘴,竭力阻拦着租界要冲出去的群众,他们也承受着很大的良心责备与压力——昨晚的民暴之后日本人已经威胁要冲进租界抓人了,谈判还在进行;他们的上头要求他们绝不能在让租界里的百姓接触到四行仓的守军……
租界里忽然一把女声尖叫起来,是那个圆脸蛋护士,她用一整晚安排好了伤员回来接王医生,却看到了鬼子兽行的一幕!几个英军拼命扯住女护士,不得不把她整个架起来才能阻挡她冲出去……
王医生的头终于拱开了医药箱,他如释重负地大叫了一声:“不要过来救我……”然后他叼出一把手术刀狠狠地割在手动脉上……
……日本人很没人性,他们一旦遭到我们的打击又拿我们没办法的时候,就会找无辜的老百姓泄愤;他们甚至攻击过一支国际红十字会的医务队,残杀了医生把女护士全部奸杀了……而我们这些被他们拯救过的jūn_rén却只能在望远镜里看着那些禽兽施暴……曹小民这一刻的心是冰冷的,祖爷爷回忆录里的一段已经反复出现在他的脑中多次,但是他几次举起的枪在瞄准了王医生的头部时都无法扣动扳机!
王医生死了,暴烈的阳光照射在那个手术箱上,红红的十字异样的怵目;这一刻,阳光是冰冷的!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