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庆幸的是,门房告知每个教员办公室都有一个大框子,专门收这些,他呢每到了礼拜学校不开门的时候,一层楼一层楼地去收。所以,越是叠在上头的,日子越是临得近。根据这个规律,再加上纸上留下的一些书写痕迹,厉凤竹很快便找到了与匿名信时间相符的那一捆。
再者,也得“多谢”那位校长没有对黄口小儿的信提起足够的警惕,因此只是视为废纸随意地一丢,却让厉凤竹峰回路转地拼凑出了实情。
早前在医院里,因为校长的巧舌如簧,大部分按点交稿的记者已然被误导。为了尽早报道真相,厉凤竹振作精神,打算回到报社一鼓作气把稿子赶出来。饶是如此,她还是慢了一步,而且是输给了自己的同事。
等约翰逊听她梳理完一切之后,欣然点头,举起咖啡杯,鼓励道:“密斯厉,我向来都支持你的,这次你也没有让我失望。”
“可你让我失望了!”厉凤竹脸上丝毫没有笑意,不断地质问道,“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为什么临时出了这份稿子试想想,一群十二三岁的孩子,正是最热血最无畏却也是最缺乏社会经验的年纪,在他们眼中解决不公的唯一通道是上告校领导,结果这条路成了死路。是学校的沆瀣一气,把学生逼到了激进的极端。这些受了伤的孩子,马上要承受一轮本不该由他们承担的指责,你应该立刻阻止!”
“所以你也认同学生打老师,是让人痛心的。”约翰逊自饮了一口咖啡,不愿直面下属的质疑。
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加之心血付诸东流的刺激,使得厉凤竹有些站立不住。窗外,从海河面上蹦出的太阳照亮了她的眸,却又倏然暗了下去。
“我的痛心远大于此。”厉凤竹拿手掌托住额头,一阵心悸几乎让她当场晕厥,“从傍晚事发到现在,我没有休息过哪怕一分钟,学校、医院、涉世学生和教员的寓所,我正要回来写报道,结果……结果你却让我看这个!”
约翰逊发现了她的异常,立刻表现出关切来。站起身一面替她倒薄荷水,一面解释道:“我很遗憾,真的。我们找了你一整晚,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我又得到消息,同行都在抢这条新闻的独家。我们总得做些什么,来告诉那些订阅读者,我们确实是卖力地在给他们搜集最新的资讯。”待话说完,双手递了玻璃杯子给她。
这样的姿态果然奏效,厉凤竹接过水杯,点头表示谢意,缓缓往椅子上坐下去。润了嗓子之后,口吻变得柔和了起来:“我不是失踪,我是想尽全力,带给读者最全面、最客观的报道。”
约翰逊与她对面坐下,带着满满的微笑继续安抚她的情绪:“你的努力让我很欣慰。这个事件,我是非常重视的。一大早起来也是为了这个,我打听过了,全天津的报纸今天刊登的报道跟我们都差不多。我想我们的下一步是,以最快的速度把你的稿子整理出来,用在明天的头版头条。整个天津只有我们报社的调查最久、了解最多,受害人和加害人一夜之间身份对调,一定能引起轰动。我想,明天报纸的销量会非常非常,非常值得期待!”
厉凤竹原以渐渐平复的怒意,一下子又被点燃了,她重重将玻璃杯子搁在桌上,滕然站起,质问道:“所以从现在起的二十四小时内,你就冷眼看着那班可怜的学生,承受着片面的道德审判”
“其实也只有二十四小时……”约翰逊摸着他嘴上的一撇小胡子,眼神闪烁不定。
“一定是令人难忘的二十四小时吧”厉凤竹斜睨着他,冷冷笑了一声之后,眸光愈发显出痛惜之情,“他们只是孩子!你也是父亲呀,如果现在受伤害的是你的孩子,你还能这么兴奋地跟我谈什么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