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彩云阁竟然能够差得动官府的人来调停,可见背后势力来头不小,也坐实了是凌王府名下产业的可能性……恐怕自己来找自己店里的麻烦,我也是这大芜的独一份吧。
想到这儿,不由好笑地摇了摇头,就见那领头的打扮得风尘味十足的中年男子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而后立即招手吩咐那群官兵离开,又呵斥了一番不停冲着我们叫嚣的手下们,自己则扭着腰急吼吼地小跑着过来,诚惶诚恐地行礼,小声说道:“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
“进去再说。”看来这个鸨公是认得我的,也算他识相,只是压低了声音悄悄与我见礼,没有弄得人尽皆知,想来接下来的事处理起来会容易些。
“是,您这边请。”他躬身引着我们往里走,一面又忙不迭指挥着打手们将彩云阁里里外外看热闹的人清场,将二楼最好的雅间腾出来。
虽然三王子和那书生小怜几人都频频投来疑惑的视线,似乎是好奇为何这鸨公对我如此毕恭毕敬,唯有姜灼面不改色地护在我身侧,且有意无意地隔开那鸨公与我的距离,教我不至于被他身上浓得呛人的脂粉味侵害。
理所当然地在雅间主座上坐定,而三王子则坐在我下首,那鸨公自觉地垂手立在我跟前不远处,最后进来的书生与小怜二人教这阵势唬得没了章法,只能呆呆地站在厅中央,紧紧抓着对方的双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无能为力地等待着宣判。
那书生倒还算镇定,而她怀里的小怜却已是面色苍白,摇摇欲坠,满脸惶然不安,可见这彩云阁于他而言,并没有留下多么美好的记忆。
呷了一口准备好的香茶,我看了看那抱作一团的两人,又看了看死死低着头强装冷静的鸨公,悠悠地开了口:“说说吧,他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儿?身契撕了吗?赎了多少银子?”
“殿……”他刚一开口,姜灼便飞了一个冷冷的眼刀过去,就见他几不可闻地打了个哆嗦,连忙改口,“贵客明鉴,这穷鬼哪里来的银子赎人?也不知她使了什么花言巧语,骗了我家小怜偷偷将身契给撕了,死心塌地要跟着她私奔!”
“胡说八道!明明是你收了银子翻脸不认人!”那书生气得柳眉倒竖,反唇相讥道,“你这黑心烂肺、反复无常的小人,我与小怜乃是两情相悦,哪里是什么哄骗?况且也凑够了你说的两百两赎身钱,亲手交付于你,岂料你竟出尔反尔,还将小怜一顿毒打!你扪心自问,眼里可还有王法?”
“呵,王法!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堂上这位……”那鸨公本还想点明我的身份,却又收到了姜灼警告的眼神,只好讪讪地咽了回去,改口道,“我彩云阁的主人,可是跺跺脚就能让整个大芜抖三抖的人物,什么是王法?那位大人就是王法!”
他眉飞色舞地将我恭维了一通,说完后还自以为隐蔽地瞥了我一眼,好似邀功一般——对于他这样的表现,我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真不知道以他的人品和才干,是怎么当上彩云阁的管事的。
莫非邝希晗名下的产业都是交给这样的人打理的?那也难怪凌王的名声低得跌到尘埃里去了。
“说完了么?”不置可否地抿了一口茶水,示意那跃跃欲试想要发言的三王子稍安勿躁,见鸨公点点头,我又扫了一眼义愤填膺的书生,冲她笑了笑,“你来说,事情的起因后果,无须太详细,说清楚便好。”
她也应该看出我是主事之人,就连鸨公也要看我眼色,于是识趣地对我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说道:“晚生陈靖言,泽昌人士,身负功名,与小怜偶然相识,一见钟情。奈何家资单薄,手头拮据,花了几个月才筹到了这鸨公所说的二百两,替小怜赎身。身契已经撕毁,小怜已是自由之身,谁知这鸨公竟然公然毁约,不仅要将小怜扣押,逼迫他接客,小怜不从,更是将他囚禁毒打,晚生实在没了办法,才出此下策,带着小怜离开。晚生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大人明断。”
“哦?她说的可当真?身契已经撕了?”我沉吟了一会儿,转头去看那面有心虚之色的鸨公,冷声问道。
“这个、这个,那何员外愿意出五百两银子买下小怜,我看小怜跟着这个穷书生也没有什么好前程,所以就……我这也是为了他好啊!”见我不语,鸨公急了,连声为自己辩解道。
他这样一说,却是推翻了自己先前的口供,承认是自己反水私吞了赎身钱,又无理扣押了。
“你不必多说,我自有决断。”听了两方阐述,我心里已有数,遂截了他的话头,免得他再聒噪。
却见那书生面色一松,鸨公则抖如筛糠,噤若寒蝉。
“……陈小姐,你可知错?”顿了半晌,做足了铺垫,就在众人都以为我将要替这书生与小怜主持公道时,我淡淡一笑,却是出人意料地质问起那书生来。
——这鸨公的所作所为固然令人所不齿,可这书生陈靖言,难道就没有一点错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