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口气,我也往宫外走去,只是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去看,却见那一身玄色服冕并未走远,而是默默地驻足原地,深深地凝视着我的背影,在见到我回头时,惊讶地眨了眨眼睛,随即露出一个温柔如水的笑容。
那笑容很美,我却觉得心口像是教人擂了一拳,眼眶发烫。
猛地闭了闭眼睛,我转身快步跳上马车,再也不敢回头。
马车迅速驶向王府,颠簸摇晃中,我跌宕起伏的心情也逐渐平稳下来。
进了门,在颜珂的陪同下与到来的宾客一一见礼,因着邝希晗身份尊贵,性子又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所以我只需端着一张脸不咸不淡地颔首道谢,连话都不用多说一句,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左右张望了一番,这么重要的日子,却不见姜灼,我心中低落,脸上的表情更是冷了几分,惹得颜珂也趁着四下无人时略劝了几句:“殿下即便不耐,也且忍了,韶礼乃人生大事,一辈子只这么一回,可不能使性子。”
哭笑不得地点点头,我也只好勉强弯了弯嘴角,答应下来。
等所有宾客到齐,仪式开始。
我在房间里换上了另一套礼服,又戴上了赤中带黑的玄冠,回到会客的礼堂处,跪坐在正中,由着宗正寺卿致辞:“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季某甫。”
事先已经与宗正寺通过气儿,我的字就是“简心”,虽然她们曾委婉地表示有更好的选择,但是都被我拒绝了,就连颜珂也对我的坚定表示诧异,倒是邝希晴轻笑一声赞了几句。
简心这个名字是我割舍不下的过去,也是我时刻警醒自己的底线。
也许我没有办法让人将我与以往那个狂躁狠戾的邝希晗分开,但我始终存着一分妄念——至少亲近的人在喊我的时候,是用我的本名;就好像在她面前的人,就是我……也只是我。
仪式到加冠以后便告一段落,之后便是答谢宾客依次敬酒。
虽说凌王府的门不好进,来观礼的也只是少部分宗室与达官显贵,但也有十来桌席面等着我去寒暄,哪怕每一桌都只敷衍地饮上一小盅,也稍有不支;到了最后一桌的时候,我的脸颊已经发烫,就连走路也踉跄了起来。
没想到,最后一桌的主位上,却是此刻我最不愿见到的人——帝师傅筠崇。
圣旨赐婚的傅公子就是她的长子。
“殿下质弱,还是少饮一些为好。”在我端起酒杯时,她伸手微微挡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说道。
“这……”我一顿,杯中的酒差点就翻了出来。
她的声音不大,神色也温文有礼,然而满桌酒酣微醺的宾客忽然就鸦雀无声了,随后不约而同地摆手规劝我少喝一些。
“多谢。”勾唇笑了笑,我也不知自己哪来的气性,却是当着她的面仰脖子喝了个干净,还将杯底朝下示意。
被我这样当众拂了面子,傅筠崇也面不改色,只是淡淡地感叹了一句:“殿下海量,只是莫要贪杯了。”
“呵呵,帝师好意,本王心领了,诸位随意,少陪了……”到底不好撕破脸面,我压抑着不满对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觥筹交错的宴厅。
任务完成,余下的自有颜珂去操心。
喧闹一直持续到城里亮起万家灯火才作罢,宾客们也陆陆续续告辞。
听着外面终于安静下来,我才松了口气。
这几日总是不见姜灼的身影,似乎她有意无意都避开了我,问起丙三时得到的却是姜护卫一直待在后院我的身边,不曾离开——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她刻意隐去了身形,不教我发现。
卸下了冠冕华服,也没兴趣清点宾客送来的贺仪,我与颜珂用完宵夜,听她喋喋不休地遥想当年。
耐着性子听她追忆那些就连邝希晗都未曾有印象的过去,由着她饮了一杯又一杯,直至喝醉,这才吩咐侍从服侍她回房休息。
我想,今日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她了吧。
拎着桌上还剩大半的酒壶,挥退了要跟随的侍从,我独自漫步在廊下,盯着漆黑的夜幕——今晚的月亮教乌云遮住了,黯淡得仿佛我此刻的心情。
无月无星,无景可赏,而最教人忧伤的,却是身边无人可作陪了吧?
怎“凄冷”二字可以形容。
“……呵。”自嘲一笑,擎着酒壶正要仰脖入喉,却教人一把攥住了手腕,“谁?”
我惊诧地回过头去,却对上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是姜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