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是个老实人,对自己娘的话是深信不疑的。这几天,大牛也看出来了,若是他要了爹,就没有娘,两者不可兼得。阮老爹虽给了他生命,可生他养他的终是自己的母亲,这样的父亲有或者没有都无所谓。
阮家大门洞开,大门外站了两排身穿警服的警察。穷乡僻壤里有警察,而且还是十几个这么多,这情况纯属罕见,所以阮家大门外,除了夏天她们,还有前来凑热闹的村民。大家伙儿都在猜阮家是犯了什么大事儿,竟然惊动了县里的警局。
是的,这么大的阵势,不会是镇上派出所派来的,起码也是县里的公安局。
夏天看了眼秦深,他也正巧转头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她不知道秦深做了什么,就能把警察全部招来阮家,不过这会儿她想看看阮经文的嘴脸,听他亲口认一次错。
这对月娘来说,是解开心底遗憾最好的办法了。
四人从警察面前进了屋,里面有一位身穿黑色中山装的,他自称警探。看见秦深对他点了点头并不阻拦他们进屋,而他站在门外,似乎在等待什么。
屋内,阮家一家老小都在,气氛凝重,平时泼辣的阮大娘这会儿却在一旁抹眼泪,亲生女儿递给她帕子,她擦眼泪,可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相公要被拖去坐牢她就忍不住眼泪。阮老太太正看着自己儿子,一副恨铁不成钢老泪纵横的模样,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做过遗臭千年的汉奸勾当。屋内其他女眷也都神色黯淡,由自家丈夫陪着,大气不敢出。
她们哪里见过这阵势,乡下人很少进城,这辈子见到警察的机会都屈指可数。谁能想到自己的父亲会招来一群警察,她们是不知道阮经文做汉奸的事儿的,阮老太说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儿子,不舍得别人说他任何,包括自家的媳妇都不行。
一家人看见夏天,阮家婆娘没反应,阮舒和陈良上前扶她与她打招呼,阮老太太眼神犀利,见到夏天身后的秦深,眸里充满愤恨,这个人那天一句话,她以为是赶他们走的说辞,今日却成了真。
跪在地上的阮经文,面如死灰,眼睛里充满血丝,像是刚刚哭过。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夏天不愿见他的可怜相,真是讨厌的很。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男人,怎么就让月娘心心念念了近二十年,她有时真想不通。
“今天我来,就想问你一句话。”夏天开门见山,她并不想打扰他们一家人临别的最后时刻,可要月娘放下遗憾,她还需要一个答案,必须是出自阮经文口的答案。
阮经文抬头。他面无表情,可看到窗外徘徊的警察,又害怕极了,眸子里的惊恐是怎么遮掩都遮掩不去的。
“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抛下我和大牛吗”这些年,月娘之所以独自一人拉扯孩子,之所以不肯接受泰叔的追求,不过是对这样的一句话抱了幻想,她总想着当年阮经文对自己的背叛是存了难言之隐的。
夏天不是月娘,对月娘而言或许难言之隐可以作为原谅的理由,可夏天不能,她无法接受任何形式的抛弃背叛。
她看了眼秦深,秦深对她扯了扯嘴角,眼睛里全是“你放心”的意味。
“月梅,我感谢你给我生了儿子,当年我被日本人抓了,是白淑芳救了我。她的确比你温柔体贴能干,我也爱上了她。如果再选一次,我依然还是会选择她。”阮经文终于男人了一回,不作任何隐瞒的对眼前这个苦等自己十几年的女人有了回答。
这不算难言之隐吧,毕竟白淑芳没有拿刀驾在他脖子上非要嫁给他。月娘,你听见了吗,你该死心了吧。
“大牛!”
门口的大牛亲耳听见自己的父亲这样说,对他仅存的一点奢望也幻灭了,他无法原谅伤害了母亲的任何人。大牛冲上去,拎起地上的人一挥拳,将所有的愤怒都砸在了阮经文脸上,他被打倒在地。
外面的警察听见动静赶进来,拉开大牛,随即将阮经文带走了。
阮老太太受了极大的刺激,夏天她们离开时,她表情呆滞,嘴里一直喊着“造孽啊造孽啊。”
的确,阮经文在作孽,害了一个女人的一生,也连累了自己的家庭,这样的人就不配活在世上。
阮经文在战争时期因为经受不住日本人的严刑而出卖同胞的汉奸勾当在他被秘密处决后流出,坊间版本各异。处决那天,月娘正与刘泰成亲,灵魂漂浮在上空的夏天看见她穿着新娘服,笑得满脸褶子的模样,很高兴,简直比自己结婚的时候还高兴。
成人之美,本是这世间最难得最让人幸福的事儿了。而她与秦深,在系统君的安排下又去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