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里灯火通明,两位皇子正跪在床前泣不成声,而身为九五至尊的丈夫眼眶通红,死死抓着自己的手,哽咽着说不出一个字。
满室哀戚,崔琰厌倦地合上了眼,脑中真正思念的却是已经先走一步的自家二哥,谁知她再睁眼,目之所及已是盛放的梅花和鹅毛大雪,寒风一卷,雪片纷纷飞舞,带起幽幽花香……
这分明是自家的小花园啊。崔琰微侧过头,在亭子角落里伺候的正是贴身大丫鬟弄琴,看她那娇艳容颜分明正值二八年华;再低下头,自己腿上正盖着件寻不到接缝更找不到一根杂毛的白狐裘,以及膝盖处不时传来的隐痛……无一不提醒着自己再一次回到了十五岁。意识到这一点,崔琰脑里像是毫无预兆地打开了个开关,连续两辈子的记忆汹涌而至,迅速淹没了她全部意识。
弄琴惊呼一声,奔上前来,扶住了崔琰这个伶俐的丫头发觉她家小姐已经够苍白的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已褪去,连眼神也迷离了起来,弄琴魂都快吓飞了。
亭外的小丫头早往外跑出寻大夫,却正好在走廊上遇见二少爷崔珩。甚至来不及听完小丫头的禀告,崔珩一路快跑到亭里,横抱着妹妹回到她的卧房。
其实,崔琰不是不知外界动静,只是海量回忆猛地灌注脑海,信息量实在太大,让她一向引以为傲的“高频处理器”都有点应付不来,造成她所有表现在外的反应都变得迟缓无比。比如现在,二哥抱着她都冲进她的闺房了,她才奋力抬起胳膊挤出了一声:“二哥。”这一声唤出来,崔琰嗓子发堵,下面的话也再说不出来。
而在崔珩听来,向来刚毅的妹妹都有那么几分可怜兮兮的味道了,他心疼坏了,把妹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看着弄琴往被子里塞了手炉和汤婆子,才又凑上来,也不肯离开,坐在床头等着大夫前来。
躺在床上的崔琰感觉自己连眨眼都像慢镜头一样一秒一帧地完成,尽管她不知道为何自己再次重生,更不明白之前那两次重生为何没带着相应的记忆,而今却来了个一次补齐,但能再见二哥,看着他如今疼惜与担忧交织的面容,崔琰觉得吃些苦也没什么,想到此处,她冲着她二哥吃力又满足地笑了。
崔珩的注意力本来就都在自家妹子身上,见此情景伸手抚上妹妹额头,“难受就歇一会儿,二哥陪着你。”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大夫到来,枕了脉开了方子,还特地请崔珩去隔间嘱咐了一大堆注意事项。
药汤里除了驱寒生暖之外,还有安神功效,喝下去通体舒泰,本就疲惫的崔琰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崔琰睡醒时屋里都掌灯了,弄琴边服侍她洗漱更衣边禀告:“小姐,国公爷、夫人都打发人过来瞧过;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亲来看了您,刚走没多久;二少爷说您什么时辰醒,他就过来跟您一块儿用饭。”
替大晋镇守边疆,西北四省的无冕之王秦国公崔逸膝下现有两男两女,其中次子崔珩和幺女崔琰乃是嫡出,兄妹俩只相差两岁,相伴长大,感情甚笃,而庶长子和庶长女则比崔珩还要大上五六岁,早已成亲。
崔琰点点头,吩咐道:“就摆饭吧,打发人去请二哥。”
兄妹两个的院子相邻,崔珩赶过来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崔琰起身相迎,崔珩忙道:“你坐着。腿疼得还厉害吗你是冻得狠了,若是不肯留心保养,过几年再养也来不及了。”说着,轻按着肩膀把妹妹又摁回了座位。
崔琰笑道:“二哥净瞎操心。”
吃完饭,崔琰精力和体力恢复得差不多,靠在她二哥胳膊上轻声道:“二哥。”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再前面那一世,二哥都是始终对她全心全意,殚精竭虑,谋划到最后一刻,让妹妹得以全身而退,但二哥自己的结局却全都不是善终。崔琰不信命,自问俯仰无愧,但连着两辈子都欠了二哥的情和……命。
坦白说,两辈子都活在权势争斗的中心,崔琰已经十分厌倦尔虞我诈明争暗斗,但为了二哥,她甘愿再拼上一回。
崔珩盯着妹妹片刻,笃定道:“你有心事。”
崔琰顺势抱住亲哥哥的腰身,轻声道:“心累。从救回四皇子开始。”
四皇子乔季桓为押送西北军需以及巡查军备从京城不畏严寒、千里迢迢来到西北,却在去往大营的路上遭遇雪崩被困,若非崔琰带队游猎经过,及时施以援手,这位四皇子怕是非丧命不可,不过救人时崔琰双腿没在积雪中太久,回来后就病了一场,如今依旧还在调养。“可不得不救啊……四皇子在咱家地盘没命,咱们也落不了好。”
崔珩不语,轻抚妹妹后背,漆黑的眸子越发深沉。
崔琰稍仰起头,瞥了眼二哥的神情,就自发地换了话题:“那笔银子你拿来都弄了什么”
崔家每位嫡系成员年满十六岁时都能得到数目不小的一笔银子,供他们经营,三年后族长和长老管事们便根据经营情况评定这位成员的潜力和能力。
崔珩道:“收了家镖局,弄了些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