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腕内侧有一块巴掌大的通红的印子。左小妍永远也无法忘记,福运客栈起火当夜,丁荫荫为了救她,手腕处同样的部位就被那大火灼伤过!
“这是在厨房里不小心被热油烫的”,仇妈妈抽出手,板板地应了一句,就向左小妍蹲了蹲身:“我这就回去给姑娘做乳酪。”
她那张丑陋的的脸上依旧呆板沉闷,完全没有一丁点情绪波动,左小妍看着她的背影一瘸一拐地离开,不禁微微摇了摇头。看来自己真是神经质了,本来也是么,这么又老又丑的一个陌生人,怎么可能……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各种念头,转头对春花道:“你再去前院看看,杨大人可下朝回家了?”
杨驭风依旧还没回来,不过春花回来的时候,倒给左小妍带回来一位客人。
“这位是方姨奶奶”,春花笑呵呵地介绍着身旁的一位中年妇人:“才刚回来的时候遇上了,姨奶奶说过来跟姑娘问个好。”
左小妍连忙起身让坐,已听那妇人微笑道:“按说昨儿就该来拜会左姑娘的,只是身上有点不得劲儿,耽搁到今天才来,姑娘匆怪。”
左小妍一边嘴里客气着,一边定睛向这位方姨奶奶望去。但见她四十来岁来纪,高高的个头,长方脸儿,浓眉大眼,肤色黝黑,体格壮实,不过已开始微微的发福了;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莲青色裙子袄,一眼看上去也就象个普通的家庭妇女——随和,朴素,直爽,但是泯然众人。反正和左小妍印象中那些或娇艳或狐媚或白莲花的“妾”们完全不搭边儿。
“姨奶奶是长辈,理应我过去看您的……您快请坐”。左小妍含笑客套着。这两日从几个丫头们口中,约略的也听说了些杨府众主子们的个人信息,知道杨驭风这唯一的妾室已经跟了他二十几年了,资格很老,早年是杨老太君的贴身丫头,又是生过三女一子的人,在杨家颇有些地位,连现任的这位继室杨夫人都对她礼敬三分。
她非常客气地请方姨娘入座,又吩咐秋月和冬雪:“给姨奶奶倒茶,再拿点蜜饯瓜子儿来。”
方姨娘急忙摆手,笑道:“姑娘不用忙,我略待一下子就走了”,一边说着,那双眼睛只管一眨不眨地盯着左小妍看,怔怔地出神,目光中倒象非常惊愕似的。
“姨奶奶瞧什么呢?我脸上有东西?”左小妍被她看得很不自在,下意识地就低下头去往手中茶水里照了照。
“啊,不是,没有……”方姨娘如梦初醒般僵硬地笑道,“乍一见了姑娘,我还以为……”
“是不是觉得很面善,以为遇上熟人了?谁啊,杨大人的某小友吧?”左小妍笑嘻嘻道。
其实她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不曾想方姨娘的脸色陡然就变了,她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在一旁伺候着的春花和夏荷,眼神中分明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惊慌,不过她立刻就镇定了下来,笑道:“啊?什么小友,姑娘说什么呢?我是觉得左姑娘和我娘家侄女儿有几分相象……”
左小妍的脑子里立刻飞快地转了转:这方姨娘的年纪比杨大人小不了几岁,在先前原配杨夫人进门前她就开始伺候杨驭风了,还陪他戍边一去好多年,也算得风雨同舟大半辈子了。这里头兴许有什么玄机?反正这方姨奶奶心里一定明镜似的,看她这遮遮掩掩的样子就知道。
左小妍留了这个心,便及时地按住话头,打岔说些别的不相干的。春花几个丫头倒是一点没留心这些,照常的添香倒茶,摆干果碟子。
方姨娘没坐一会就走了,临走冲左小妍使眼色。左小妍会意,佯作送客,紧跟着走到了院外。方姨娘瞅四下无人,便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问道:“大姑娘刚刚提到什么我们老爷的小友……您这是从哪儿听来的话?”
她自己可能并没意识到说话时脸是紧紧绷着的,严肃至极。左小妍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忙正色道:“什么……那小友的话吗?那是杨大人自己跟我说的呀,我可什么都没打听过。”
“老爷自己跟您说的?”方姨娘高高挑起眉,显然不太相信。
“是呀,他跟我说。他的这个小朋友若是还在人世,今年应该二十三岁了;还说她爱说爱笑,还和我一样爱吃野味。”左小妍原话复述。
“哦……”方姨娘一瞬不瞬地瞅着左小妍,好半晌后方徐徐地叹了口气,脸色渐渐黯淡了下来,缓声道:“也是,已经是死了那么久的人了,如今说一说应该也不要紧了。”
左小妍心里忽然有些明白了,脱口而出道:“哦!我知道了,杨大人所说的这位小友,其实就是他的女儿吧?”
方姨娘的眼睛急速眨动着,欲言又止,却终究没有反驳她。于是左小妍又小心翼翼地猜测:“难不成是杨大人的私生女?”
方姨娘沉默着,不置一词,最后叹了口气,把手放在左小妍肩上,缓缓道:“老爷待姑娘如上宾,又跟你提到这样的话,显见得他是真心爱重姑娘。不过有些话老爷可以说,姑娘却是不能随便提的,您可明白?今儿就到此为止吧,以后姑娘休要再提这话了,对大家都有好处。”
左小妍有点惶惑,自己无意中触到什么豪门禁忌了吗?她连忙乖觉地说:“我知道,再不提了,姨奶奶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