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见他模样稚嫩,言语也不大稳重,只是一笑,道:“十五也比我小些。”看薛蟠这会子又不急着说话了,方再多看了张靖一眼,那张靖只是赶着道:“那是我错了,见过薛家姐姐。”一拱手,一躬身,竟是做了个长揖,起身以后又连连道:“早听薛大哥哥说起过你,却直到今日才得见,失敬,失敬!”
黛玉见宝钗只管盯着张靖看,掐了她一把,宝钗回神道:“哥哥还是先去换衣裳去吧,有什么话,晚上再说,或者叫人传话进来也好,园子里毕竟是内宅,你们进进出出的,不大好吧。”
张靖也道:“极是,极是,薛大哥哥快先去换了衣服再说。”
薛蟠见两人都如此说,且一时又有了这许多人在,不方便说他要说的话,便顺着张靖的意思,先出去更衣了。
黛玉见宝钗还只管望着两人的背影出神,嗔道:“你莫非看上他了?人都走出几里了,还这么恋恋不舍的。”
宝钗道:“我瞧他…不大像个男孩儿,倒像个女儿家似的。”
黛玉嗤笑道:“你是还没见惯宝玉那般扭扭捏捏的爷们么?世家子弟,不都是那么个样儿。”
宝钗道:“许是我多心。”又问:“他是什么人?”
黛玉道:“就是我父亲收留的那个同年之子,也怪可怜的,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父亲就去了,只是他这性子实在讨人厌!”
宝钗道:“他父亲没了,寄人篱下,性子孤僻些,也是难免。”
黛玉正要驳她一句,忽见她的神色,顿悟她是说前世的自己,那一句嗤笑顿时咽了下去,伸手握住宝钗的手,宝钗回握住她的手,对她一笑,那眼中无限温柔,看得黛玉不自觉地就靠近一步,想要抱她一抱,宝钗忙推开她,低声道:“大天白日的,又不是在我们自己院子里。”
黛玉一时情动,才做了这等昏聩之事,被她一推,立时清醒,低了头,垂了手,慢慢道:“我只是想,若是…我们想抱的时候,随时就能抱一抱,那该多好。”
宝钗道:“总有那么一天的。”左右一看,确定四下无人,方将她拥进怀里,长长叹出一声。黛玉见她伤情,便也忍住感慨,伸手挽着她的手道:“我父亲交给我许多账本,你不许偷懒,快去替我看一看。”
宝钗见她转了话头,也顺着她的意思,伸手在她鼻子上一捏道:“以后出去,你可别说认识我,我才不认识你这等俗人!”
黛玉扬脸笑道:“你有本事,从此以后嘴里再不要提一个钱字!提了,你就是…你就是…”她认得的骂人的字本就不多,还都不大说得出口,一时竟卡在那里,看得宝钗吃吃笑道:“就是什么?”
黛玉瞪她一眼,憋了半晌,道:“以后你提了一个钱字,你就在下面!”
宝钗不意她竟憋出这么一句,怔了一下,才笑道:“下面又如何,凭你那两把子力气,我躺在那里任你动,只怕你也动不了。”
黛玉哼道:“你别小看我,改日叫你尝尝我的厉害,只怕到时候谁笑谁,还说不定呢!”
宝钗不怀好意地将她搂紧一点,道:“也不要改日了,就今日便好,我方才还在想呢…”一语未完,被黛玉羞得一把推开,黛玉快步向屋子里走,宝钗扯了几下没抓住,急得在后面道:“你这小蹄子,撩了人,就这么放着就走了?”
黛玉边走边笑道:“我是没力气的人,动不了你,你有力气,你最厉害,只不知你这么厉害,晚上自己一个人睡去,那力气又要往哪里使去?”脚下轻快,几步走远了,宝钗正要去追,忽然见薛蟠换了衣裳,又远远的过来,只好在原地站住等他,心里恨得直骂了不知多少“冤家”,然而想起黛玉临走时回眸的那种风流韵致,却不知不觉地又在嘴角带出一抹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