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杰将复印好的老张的借条和授权委托递给书记和主任,王主任一看就急了,“不行,李律师,不能开这个口子?你不了解村里的情况!现在村里类似老张这种问题的有三十多户,当年为了获得更多的补偿,拆迁消息出来后,一夜之间盖起了多少房子?都想用临时搭建的简易房换楼房,哪有那样的好事呢?村里有的是钱和房子,但不能给他们。”
唐人杰正色道:“老张的情况和这些不一样,村里借了他的准建证没还。”
“借了不假,可他房子根本没建,谈什么补偿?再说,他家的老房子拆迁,已经补了,还要什么?区里定的统一政策,有证(农村宅基地使用证)无房,有房无证,都不补偿,必须两样同时具备,然后才签协议。”主任同样有理有据,其口才并不比自己这个律师差。
赵书记严肃地说:“我插一句话,唐律师,你不知道,村里对张民安太照顾了,知道他儿子下不了床,所有政策都对他倾斜,当年选房时,没让他抓号,看上哪套选哪套。逢年过节,米面油都给他家送,区里每年的困难户慰问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去年考虑到他儿子的特殊情况,村里除了承担医药费外,还额外拨给生活费每月1700元,我们觉得够可以了,人心不足蛇吞象,真不知道他老张是怎么想的!”
赵书记意思很明确,老张受到组织隆恩,不但不知感恩戴德,就是刁民一个。表面上看,他说的也有道理,村里已经做到仁尽义至了。但是作为一个法律,唐人杰不得不说:“这是两回事啊,照顾他和借他的准建证不是同一件事!”
那两个人听唐人杰这样一说,对视了一眼,由王主任接口道:“没什么区别,老张提的补两套房或一百四十万元的条件根本不可能,他愿意告去告!唐杰师,虽然我们钦佩你,但钦佩不是无原则,我们有组织纪律,有正斧政策,我想你应该也是知道。”
话还算说得客气的,客气中带硬,看来谈判是谈不下去了,一点余地没有。没有办法,唐人杰只好告辞,他们也客气地把他送了出来。
出了村委会,唐给老张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谈判的情况。老张说:“唐律师,你到我家里来吧,咱们当面谈,村委会后面这栋楼的2单元301。”
唐人杰按老张说的,来到他家,进了门大吃一惊,房子里一股很难闻的味道,地上摆满了东西,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房子还是毛坯房,除装了门,没有其他装修。门后还有几样农具渔,表明他们曾经的身份。和楼外光鲜的外表相比,里面还处于原始阶段,你不得不承认,虽然住上了高楼,他们依然是农民,地地道道的农民,他们的身份并没有因为住上楼房而改变,让唐人杰突然想到一句话——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老张好不容易给唐人杰腾出沙发的一角,一个还穿着棉衣的老妇人从里屋出来,应该是老张的妻子,她眼神痴呆地看了下他,转身进去倒了一杯水,那个杯子很久没洗了,黑乎乎的,让唐人杰第一感觉想呕吐,第二感觉就想掉泪。
老妇人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就去忙了,唐人杰也没心思喝水,无意眼睛一间卧室的门开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躺在床上打游戏,看也没看他们一眼。
天色不早了,唐人杰捡重点给老张介绍了和村里谈判的情况,问道:“村里给了你那么多的照顾,都属实吗?”
老张叹口气,两行浑浊的泪水从眼眶流出,他沙哑地说:“是,这些都是属实的……”
老张儿子在结婚后六年病死了,遗留个孩子,媳妇也在儿子死后两年跑了,老张夫妇和孙子相依为命。大概是六年前,老张的孙子张顺刚考上大学,那年的暑假,他从学校回来。村里正在举行一场篮球赛,村民和当时的乡派出所的民警联谊,那场球村民赢了民警,警民联欢,大家非常高兴,一起到村里的渔夫酒店吃饭,大家夸张顺球打得好,喝了不少啤酒,回来时坐着村里的皮卡车,人多,张顺坐边上,不知道怎么颠了一下,张顺从车厢掉了出来,伤了腰椎,帝京沪上的医院都去了,最终没有站起来。
“要不你考虑一下,现实就是这样,和村里的关系僵了,以后的日子……”唐人杰听完劝说道,设身处地地想,打完官司,老张一家还得在村里生活下去,真要结仇了,这日子确实也不好过。
老张问:“你是律师,那么我问一下?我顺子从车里摔出来,村里有没有责任,他们给生活费护理费是不是应该的?”
“详细情况我不了解,感觉村里有责任,但也不是全部责任,主要还是顺子喝了酒,防范不足。”这些都是奇葩案例,没有现成的条文可以照搬。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事就这么处理了,我很感激村里对我的照顾。”老张也算通情达理,接着,他又充满疑惑地问:“可这个和借我的准建证有什么关系呢?”
“是两个法律关系,我想好了,既然他们不愿意谈判,那我们就起诉,虽然有关拆迁的案件法院不立案,但我们打借用物不归还的赔偿,该立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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