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有些乱,看得出来经常有人在里面。因为事发突然,里面还没有来得及收拾,他进去看到的场景,应该和当时敬秋易死亡时没有太大的差别。
真皮椅子上有浅浅的褶皱,那是被人坐过的痕迹。电脑都还开着,上了年纪的人用键盘用不惯,通常都是手写板,笔凌乱地放在一边,板子上是没有写完的字。看样子敬秋易是在写剧本的时候突然死亡的,但……如果真的是心肌梗塞,六十岁不到的人,怎么会挣扎的痕迹这么少?
他用衬衣的一角裹住手,小心地拉开抽屉,果不其然在最方便拿的地方放着常备药,小药瓶整整齐齐地放在那里,依然没有半分凌乱。
周非易正要再看,冷不丁地外面传来一个探究的声音,“这位先生,这是敬先生的书房,不对外人开放的。”
周非易抬起头来,敬家的保姆正站在外面,他立刻露出抱歉的神情,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只是想来瞻仰一下大师平常工作的地方。”
这样一说,那个保姆脸上的防备稍去,说道,“你到这里来瞻仰什么。敬先生有专门的工作室,要瞻仰也是去那里瞻仰。”看着周非易走出来,她走过去关好门,“早上太急了,没有来得及收拾,先生还是不要进去了。”
周非易点点头,跟着她一路下楼,“这位阿姨,敬先生平常有药都不带在身上吗?”
“带。其实敬先生的病不算严重,但他熬夜太厉害了,太太害怕他有个好歹,都是给他把药备着的,他自己身上一瓶,助理一瓶。”周非易眼中冷了冷,他刚才看那抽屉里的药已经不是满的了。这就说明在这栋别墅里敬秋易常去的地方都放了药,这也符合常理,一般家庭里要是有人有类似的疾病都会这样做。况且,保姆说平常都放在他身上,但谁大晚上在自己家里还跟在外面的时候穿得一样?敬秋易当时身上应该是没有药的,突发疾病,但药就在他旁边,居然还是没有来得及去拿,药瓶还端端正正地放在抽屉里呢。从发病到死亡,真有这么快吗?
他下了楼,在保姆开口前就跟张芳霏道歉,“抱歉敬太太,刚才无意间去了敬导书房,真是不好意思。”
张芳霏疲倦地摇了摇头,“没事,他那书房里也没有什么东西,重要的都在工作室呢。”
律师和医生都走了,宋潺潺和张芳霏脸色都不怎么好,但她还是强打着精神安慰张芳霏,“你放心吧,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你把小河照顾好,其他的事情我来搞定。”
能做的该做的,都做得差不多了,宋潺潺脸上带着浓浓的倦色,“通知导演委员会和一些跟敬伯伯相熟的人吧,我叫人看日子,定时间,然后发讣告。”
张芳霏眼泪又出来了,她拉住宋潺潺的手,感激道,“真是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她脸上挤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安抚性地拍了拍张芳霏的手,“是我当初没有了你跟敬伯伯才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她站起身来,挽住周非易的手,跟他一起同张芳霏告别。出了易家大门,宋潺潺脸上仅有的那点儿难看之极的笑容都不见了,下楼梯时她腿一软,就这么直直栽倒下来。
还好旁边周非易眼疾手快,连忙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宋潺潺摇了摇头,还没有说话眼泪就先下来了。周非易心疼地抚了抚她的头发,扶着她上了车。等到车子驶离了敬家别墅区,宋潺潺才缓缓开口,“刚才律师过来清点了一下敬伯伯的遗产,他从前两部电影开始就是自己兼做制片人,加上现在手中没有拍完的这部,相加相抵,总共还有1.2亿的窟窿要填。”
连周非易这个外行也诧异,趁着红灯的当口偏头过去看了一眼宋潺潺,“怎么会这么多?”
宋潺潺惨淡地笑了笑,“很惊讶吧,他一个大导演居然会欠下这么多钱。”
外人看票房几个亿几个亿,那都是数据好看。假设六个亿的票房,影院分账要去掉一半,除去投资和各种隐形开销,投资商能拿到手上的并不多。现在电影市场浮躁,真正的好电影反而不赚钱,敬秋易又不愿意放下身段拍快餐电影,到最近这几年,除去几个老朋友,已经很少有人再愿意投资他的电影了。没人投资他就自己来,但每部电影到最后基本上都是亏的。也是欠的债太多,他才把全部宝都压在了新电影上面,这才刚刚进行到前期工作,两千万已经花出去了。
今天上午那个律师讲,就是把敬秋易现在名下的所有财产全部拿去抵债,都还差1.2个亿。周非易下来之前张芳霏就已经晕过一次了,宋潺潺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孤儿寡母无家可归,更加不能等着人家把他们告上法庭,让敬秋易刚刚去世就要遭受这样的非议。如果最后实在没办法,那这笔钱只能她来抗了。
但她自己都已经捉襟见肘了,又哪里还有那么多钱去填这个天大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