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我去会展中心等张力,他是乘地铁一号线转二号线过来的。
我老远就看见戴一副墨镜从地铁口出来的张力,他在人群中东张西望,我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见我咧着嘴生涩的笑了一下。
“也没见你说的那么惨,戴这么好的眼镜!”我搂着张力的肩膀笑道。张力的眼镜很洋气,是普拉达最流行的款式。
“破玩意想拿出去顶账也没人要,这下派上用场了!”张力自嘲一般说着,他伸手拿掉眼镜,我看见他的右眼眶乌青乌青的。
“怎么回事?”我有些惊讶,张力这么好的体格,当年财大气粗脖子上缠着金链子,我总笑他看着不像好人,定没谁敢欺负他,可是他乌青的眼圈分明是有人拿拳头砸出来的。
“这不欠了一屁股外债么,遇上狠角色了!”张力叹口气,情绪低落的说。
“还没吃饭吧?我知道这附近有家臊子饸饹面味道特别正宗,咱过去尝尝!“我说着拉上张力,顺着长安路朝前走去。
我没有问张力的座驾a6哪里去了,看他这样子,估计情况不会好。我越来越觉得生活就像个婊-子,将血气方刚的大好青年骑在胯下,让你不得翻身,等有一天这婊-子对你失去了兴趣,你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腰酸腿软,再也无法雄起,再也无法搏斗。
张力是我高中同学,上学时他学习不怎么好,几乎不怎么和我说话。张力没考上大学,当我在大学校园里天真烂漫的伸手向父母要钱的时候,张力已经西安城里的工地上开始挣钱养家糊口了。短短的三四年时间,张力从工地的一名小工干成了包工头,脑子聪明会来事,而且能吃苦,没两年时间就买了房,第三年屁股底下坐了辆奥迪。
我初入江湖还在满西安跑着找工作的时候,张力手下已经有百十号工人了。有次我在书院门闲逛的时候碰见张力,张力春光满面,他请我在骡马寺吃火锅,手里攥着当时诺基亚刚出的一款智能机,电话不停的响,俨然一副大忙人的姿态,我那时候还抽着五块钱一包的猴王,张力那时候已经是芙蓉王不倒了。
西安的房价这几年翻翻的涨,新工地像是雨后春笋一样轰隆隆的往出冒。张力这几年没少接活,定然是挣了不少钱的。但今天这个模样,我一时半会还没搞清楚。
我和张力走到陕师大对面的一个小巷子里,走进那家味道确实不错的面馆,要了两份臊子饸饹面。
坐定后张力才开口道:“这几天太特么不凑巧了,要账的一波接一波,逼的我快上梁山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张力,生意场上的事情我知道的并不多,想帮张力分析一下也是无处下手,只能默默的听张力在我面前唉声叹气。
“开发商的资金链断了,我投进去的钱全部打了水漂,供货商天天催,我连工人的工资都付不了。前几天借了笔高利贷,十天时间光利息就是五万块,我没钱,挨了打不说,车都被人开走了!”张力也完全不顾及面馆里的其他人,自顾自的说着。他也不在乎我到底有没有听,似乎是自言自语,或许说出来他会感觉好上一些吧。
张力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过来。这年头开发商拖着总包单位的工程款,总包单位拖着分包单位和劳务公司的钱,分包单位拖着供货商的材料款,劳务公司拖欠农民工工资这一场悄无声息地没有硝烟的战场上,比的是耐力,耗不住的如张力,只能翻船覆水。最皮糙肉厚不过开发商,用总包、分包和供货商的钱腾挪博弈,悄然的实现了空手套白狼,成了最大的赢家。
臊子饸饹面上桌,张力看来是真有些饿了,端起碗哧溜哧溜的吸着,声音大的让旁边两个陕师大的美女频频侧目。我知道这是他多年来在工地上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也改不了,提醒了反倒让张力难堪,愣是闭口没多提醒。
“我早上吃个馒头,到现在还水米未进,吃的快!”张力吃完一大碗面后,我连一半都没有下去,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
我说要不要再来一碗,张力讪讪一笑道:“来个小碗得了!”
张力第二碗吃完的时候,我才吃完第一碗。他擦擦嘴问我有没有烟,给他来一支,我抽出猴王递给他一支,张力点上,很是用力的吸了一口,极为享受的样子。
“这两天都没钱买烟,挠墙的心思都有!”张力有些苦涩的笑道。
我笑了笑起身付账,在旁边美女大学生面前还是不抽烟的好,我这不是为建设文明西安添砖加瓦,实在是那点可怜的面子害我不浅。
从面馆出来,秋风呼呼的刮着。我和张力走上陕师大门前的天桥,我说:“其实哥们混的也够惨,你有难处我应当倾力帮你,但我倾尽全力也只能拿出五千块,你拿过去凑合着吃饭吧!”我说的是实话,发完工资后一圈回来,我身上也就剩了六千块钱,我给自己留一千当生活费,其余的全给张力,我知道他比我更需要钱。
“谢了哥们,我知道你,和我一样花钱大手大脚的,存不住钱,能有五千我已经很高兴!”张力拍着我的肩膀说。
张力说完又朝我要了一支烟点上,他眼光深邃的望着天桥下面的车水马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