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还是因为黎锦这身子骨不行,他走得累了还得停下来歇歇。
如果不歇息的话,他可以就跟李柱子的牛车一样快了。
黎锦把包子放下,从秦慕文怀里接过孩子,问道:“他早上乖不乖,有没有闹你?”
秦慕文说起孩子,脸上就带了笑容,眼中有着与他这个年纪男孩子不相符的温暖与柔和。
“没有闹我,孩子很乖,一直在睡觉,就在你回来那会儿才刚醒来。”
秦慕文虽然这才第二次给孩子喂饭,但已经琢磨出小孩子吃饭的规律。
一勺接着一勺,速度均匀,正好在孩子吃完第一勺的时候给他喂第二勺,连吐出来的机会都不给孩子。
孩子吃完,有了j-i,ng神,黎锦昨晚抱着他喂米糊,他还记得黎锦身上的味道。
这会儿也不排斥黎锦,双手张开像是抱着黎锦的脖子。黎锦跟孩子贴的近,孩子刚刚还喝米糊的嘴巴在他脸上乱蹭。
黎锦并没有恼火,而是极其自然的把他抱着,站起来,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走着。
孩子还是第一回 被抱得这么高,更兴奋了,咧开嘴开心的乐呵着。
孩子背对着秦慕文,黎锦说:“桌上有r_ou_包子,快吃掉,别等冷了。”
小孩子占有欲极强,如果看到阿爹吃东西不分给他,指不定就要开始哭。
所以要让他背对着吃包子的秦慕文。
秦慕文愣了一下,看着桌上的油纸包,心里酸酸涩涩,百转千回。
镇上的包子他是知道的,一文钱一个r_ou_包子……
他以前去镇上送自己缝好的手帕或者荷包,换来十文、或者十五文钱。
每每路过街口,都会闻到r_ou_包的香味。
但他一次都没吃过。
曾经有段时间,秦慕文的梦想就是吃一口r_ou_包。
但一文钱一个的r_ou_包对他来说还是太奢侈了,他赚到的钱还得补贴家用,还得给黎锦买酒……
哪有钱吃r_ou_包啊。
秦慕文觉得当年把吃r_ou_包当作梦想的自己已经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在也没空想这件事。
却不料,时间流转,世事兜兜转转,他的夫君,给他捧回来两个热腾腾的r_ou_包。
秦慕文忍住眼泪,不敢去看黎锦。
他小口小口的吃完一个包子,另外一个确是怎么都不肯吃了,非要留给黎锦。
就算黎锦说他吃过了,秦慕文还是少见的倔强,说:“我吃一个就够了。”
于是孩子回到秦慕文怀里,黎锦几口解决掉包子。
他说:“咱们给孩子取个小名吧。”
早上跟李柱子在牛车上聊了七七八八,李柱子说孩子在满月之前不能取大名,要不然魂儿就被勾走了。
得先取一个贱名儿压着。
这是村里的习惯,秦慕文也第一回 生孩子,不知道这风俗。
黎锦说:“贱名儿……我还真的没什么经验。”
秦慕文心骤然提到嗓子眼儿,生怕黎锦说出什么‘狗剩’‘二狗子’之类的名字。
黎锦思考了一下:“他刚刚抱人的样子很像小豹子,不如叫他豹子,怎么样?”
秦慕文:“………………”心如死灰。
一个哥儿,以后要嫁人的,你怎么能给孩子取豹子这种名字!
别人一听就感觉跟母老虎一样,凶巴巴的。
黎锦说:“你有什么想法?”
秦慕文抬眸看了看黎锦,那张小脸显地愈发可怜巴巴,他摇摇头,说:“我觉得……不错。”
虽然黎锦如今比以前好多了,但他对这个人还是畏惧。
黎锦也不知道想了什么,说:“豹子这个词太有攻击性,咱们家是个哥儿,那就叫包子,怎么样?”
秦慕文这下也觉得这名字不错,再联系到刚刚吃的r_ou_包,登时觉得自家孩子简直无比可爱了。
黎锦看到他笑了,直接把这个小名敲定下来。
他正准备去把饴糖、蜜糖和蜜饯拿过来给少年当零嘴,倏然发现少年装针线的那个篓子里,多了不少东西。
秦慕文见黎锦突然蹲下去,突然莫名的心虚。
早上黎锦出门之前就说让他好好休息来着……可他还是偷偷摸摸接了一些缝缝补补的活儿。
黎锦、他、不会生气了吧?
第13章
秦慕文抱着孩子,不敢去看黎锦的脸色。
虽说他接这些缝缝补补的活儿是为了补贴家用,出发点是好的,但也跟黎锦叮嘱的让自己好好休息相违背。
这要是放在泼辣一点的夫郎身上,肯定不仅不心虚,还敢大声嚷嚷‘我这也是为咱家好’。
但秦慕文自小出身尚书之家,爹爹是尚书老爷,后院的主母、姨娘们没人敢这么对尚书大人说话。
再加上他阿爹就是哥儿,平时性格温顺。
家庭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还是非常巨大的,所以,秦慕文也被教育的十分乖巧,基本上不会忤逆夫君的话。
这次接这些活儿也是因为跟他关系比较好的哥儿们过来看望他,顺道给他送下了这些东西。
“最近镇子上新搬来了一位老爷,要给家里的丫鬟们小厮们统一着装,这不是让咱们多缝几个钱袋子、手帕么?
价格比以前都高!阿文,我就做主给你接了活。”
秦慕文想,自己在床上一直躺着不做事,心里就会很过意不去。
还不如趁这时间多缝缝东西,赚来的钱好买点柔软的布料,给孩子做衣服。
于是秦慕文对这些人道谢,收下了这堆东西。
哥儿们好不容易抽空出来,都想见见秦慕文的孩子。
“阿文,还好那天你挺过来了。”
“是男孩吗?”
“快抱出来看看。”
秦慕文不好意思的说:“不是男孩,也是哥儿。”
他把孩子抱起来,其他人都看到孩子眉心一颗小小的红艳艳的痣。
当下,气氛有点凝滞,所有人都心生怜悯。
“哥儿……天呐,阿文你怎么这么命苦!”
“不过也幸好,黎锦娶不起其他人,下一胎你生个男娃娃。”
秦慕文原本也很担心黎锦嫌弃孩子的性别。
但从昨晚到今早,黎锦对孩子一直都十分的温柔,他已经十分浅眠了,却没想到一觉醒来,孩子在黎锦怀里吃米糊……
看样子黎锦给孩子一晚上喂了不止一次。
虽然黎锦没说自己喜欢孩子,但从他的行为中,秦慕文已经感觉到,黎锦是十分在乎孩子的。
秦慕文作梦都没想到,在孩子是哥儿的情况下,黎锦会对孩子这么上心。
他此前幻想过自己生个男孩,那样黎家也算有后了,希望黎锦可以收收心,别整日的喝酒。
但天不遂人愿,孩子性别也不是他想什么就是什么。
可就在这种情况下,黎锦的表现愈发像个真正的男人了。
能站着当家里脊梁骨的那种男人。
不是窝囊的软饭男。
秦慕文脸上一点哀愁都没有,他笑着说:“哥儿也是我的亲生孩子啊。
孩子跟他爹很像,长大了一定好看。”
其他人看着黎锦的笑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们几个之所以关系好,就是因为大家在家里生活得都不怎么不好,所以才会抱团,平时没事了还能说说话。
以前他们说的时候,秦慕文都安静的听,从来一言不发。
但大家也都知道秦慕文的情况,毕竟黎锦就是个浑人,秦慕文跟着他肯定过不好。
所以,他们对秦慕文的态度,向来都是怜悯的。
只是没想到,秦慕文突然不需要他们怜悯了。
这就好比一个乞丐突然有了一套房子,平时自觉高高在上的给乞丐施舍东西的这些人,拍马都赶不上乞丐了。
他们心里会有种落差感,说不清道不明。
这次,是秦慕文跟他们在一起,第一次露出笑容。
哥儿们出了黎锦家门,各回各家,虽然没人说话,但大家都知道,以后再面对黎锦的时候,他们的语气就高高在上不起来了。
——那些看似怜悯的语气中,有多少炫耀和捅刀子的成分,他们自己恐怕都感觉不出来。
黎锦其实第一时间没想到这些筐里的东西是缝好之后赚钱的。
他只是奇怪这筐怎么快满了。
黎锦刚一问,秦慕文就像倒豆子一样,小声的全招了。
“这些是我接的活儿,缝好一只荷包一文钱,两张手帕也是一文钱。
布料和线都是主家的,缝完后得全部上交。”
黎锦皱眉,又问:“你缝一个荷包得多久?”
“一个时辰可以缝三个,手帕可以缝的更多。”
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也就是说,按照一天缝八个小时、四个时辰来算,少年一共可以缝十二个荷包,只能赚十二文。
黎锦把筐子里的材料拿起来数了数,“一共二十个荷包、二十张手帕,你打算缝到什么时候?”
少年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七天后要交给主家……”
主要是他刚生完孩子,那些哥儿们也不敢给他接太多活儿,毕竟他还得照顾孩子呢。
以前还没生孩子的时候,秦慕文早上去田地里拔完草,可以一直坐在院子里缝一天,晚上在屋里也继续缝。
不过像这种价格高的活儿也不是次次都有,故此,秦慕文以前平均一天只能赚十文。
但就算这些活儿是七天的,黎锦还是觉得太耗心神。
缝东西都得一针一线,完全没旁观者看起来那么轻松。
黎锦虽然已经接受了少年和孩子,但一家人的感情终究得慢慢培养。所以黎锦没有直接命令让少年不要接这种活儿,
而是问道:“身体吃得消吗?”
秦慕文点点头:“我已经缝好三个荷包了,阿锦,我可以的……”
黎锦现在明白了,少年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个闲不下来的人。
他为了这个家已经劳累两年了,骤然‘坐月子可以休息了’,反而让他觉得心里不安稳。
黎锦没说什么,心里已经盘算着,等到少年把这些活儿做完,以后可不能再让他接这种强度大的活儿了。
秦慕文看着黎锦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心里更慌了。
他主动的开口:“阿锦,你在生气吗?”
黎锦:“嗯?”
“你之前跟我说让我躺在床上好好休息,我却背着你接了活儿,你、你生气的话,我就把这些东西都还回去。”
少年内心无比敏感,他已经习惯之前黎锦动辄打骂自己,可如今黎锦却对他这么好。
他丝毫不敢恃宠而骄,只期待着以前的生活再也不要回来。
黎锦以前当医生的时候,见过不少人,但从来没见过像少年这样。
温暖、柔软到不像话的人。
黎锦说:“既然接了,你闲着没事也可以做,但不要累着自己。”
顿了顿,他继续说,“过几天我去镇上裁些布回来,你要是是在闲不住,给我做一身衣裳,怎么样?”
黎锦觉得,自己前半句是当医嘱一样的吩咐,但后半句……
见过医生让病人给自己做衣服的吗?
少年听到后眼睛当下就亮了,飞快的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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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黎锦做的比较清淡,是两碗素面,不过他给每人碗里都卧了一个蛋。
家里还有点野菜,烫熟了后放在面上,用酱油、醋、盐巴和麻油搅拌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刚吃完,李大牛就拿着象棋过来了。
“黎锦,说好的陪我下棋,来,让我领教你的高招!”
黎锦想,正好给李大牛把被褥的钱还了。
李大牛看着黎锦拿碗出来,心里暗搓搓的想,这黎锦还真的跟以前传闻不一样了,居然学会端碗了。
要知道,以前黎锦爹娘在的时候,黎锦可真的是把自己当废物,油瓶子倒了都不知道扶。
这会儿居然把夫郎吃完饭的碗端回来,变化可真大啊。
要是被李大牛知道,黎锦不仅端了碗,还煮了面、打了蛋、烫了菜,估计下巴都要惊掉了。
黎锦刚把碗洗了出来,李大牛就拉着他的胳膊,急着要下棋。
黎锦抽回胳膊,说:“别急,我给你还钱。”
“还什么钱?”看着黎锦沉甸甸的钱袋,李大牛惊讶道,“这么快你就把被褥钱赚回来了?”
乖乖,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说赚钱就赚钱。
黎锦挑了挑眉,“我这人没欠人钱的习惯。”
李大牛:“???”感情您以前整天找李柱子要钱,那就是假的了?
之前的黎锦简直就像个菟丝子一样缠着李柱子一家,也难怪李柱子的媳妇儿对黎锦没什么好脸色。
李大牛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说:“我只知道最后你得给我两百文,这是村长写的单子。被子用的是四斤棉花和四尺的布,一斤棉花十五文,一尺布三文,被子是七十二文。
褥子一床便宜,是五十五文,你拿了两床,那就是一百一文。还有襁褓和尿布,这些算你二十文。一共就是两百零二文。”
他不会算数,更不识字,这都是请村长算了之后记下来的。
黎锦直接把钱给了李大牛,两百多文都快是农户一家子一个月的生活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