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挂电话前,楚乔忽然又开口道:“他最近可能心情不大好,你那注意着点儿,别出什么乱子才是。”
“好的,我记下了。”
“嗯,那就先这样吧,有什么事儿及时跟我联系。”
“好。”
见楚乔收起手机,奕少衿才问:“那小子安全到家了?”
“嗯,到了,而且破天荒地去了公司。”
“啧啧,看来是受刺激不小啊!”
“说到底也是他自己作的。”
楚乔说这话时,脑海中却莫名浮现小谷千代从来笑靥如花的俏颜。
或许这姑娘,在认识凌澈前从来不知流泪的感觉吧。
奕少衿好奇,“不在这段时间,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
“发生的,都是你所不知道的。”楚乔拉开椅子坐下,“所以你该多来,或者干脆常住,这样才能第一时间了解。”
她朝她做了个ok的手势。
楚乔笑了笑。
天儿晴了,少衿又是奕少衿了。
早餐用到一半,桌上手机忽然响起,抄起一看,原来是美萝。
她是甚少这么早给她打电话的。
“楚总,您赶紧到公司一趟,税务局的人接到匿名举报来查账。”
楚乔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汤匙在面前的碗里来回转滚着,“查账?咱们有偷税偷税?”
“有。”
“嗯?我怎么不知道?”
“非但是您,就连会计部里的人也不清楚,账目出现问题,会计部一问三不知,估计是出了内鬼。”美萝的声音是一贯来的平静。
“看来是有人刻意陷害了,税务局的人怎么说?”
“让您这就来公司一趟,协助调查。”
“嗯,等我吃完早餐。”
她挂断电话,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餐桌旁用餐。
“公司出问题了?”奕少衿随意提及。
“没什么大问题,放心。”
“嗯,有事儿别总想着自己解决,你可是咱们奕家的人,可不能让那些个小兵小将大小声儿。”
“明白的。”
楚乔冲她笑了笑,上楼穿了身衣服,这才出门。
等她慢吞吞到应式,税务局的人已经离开。
“楚总,几分钟前,咱们公司‘偷税漏税’的事儿已经被传到网络上,我担心会对咱们公司股价产生影响。”美萝略显担忧。
“已经找人删除了吗?”
“删了的。”
楚乔慵懒地拄着额头,倚在办公椅上,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桌面,似乎是在沉思。
“把删除了的消息重新发布出去,在多找几个网络推手去炒作一下,务必将应式推到风口浪尖。”
“是。”
虽不解,美萝也只是点头,很快便出去交代下面的人处理这事儿。
没一会儿又走了进来。
“楚总,税务局的人让您现在去一趟。”
“备车吧。”她淡漠起身,走到美萝身旁时,忽然别有深意地打量起她来,半晌儿才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少轩去部队了。”
美萝面上蓦地浮现一抹不自然的红,“楚总,正事儿呢!”
“这才是正事儿。”
她笑着往门外走去。
应式的账目,一直都是清清楚楚,因为楚乔的刻意压至,本就没多少盈利,实在是没什么好查的,可偏偏内部账目上却无端增加了几笔大额订单,非但资金去向不明,而且最主要的是这几笔订单都没报税。
楚乔留意了订单的产生方——楚氏集团。
日化品原料。
她忽然便明白过来了。
原先来的路上还在琢磨这么无聊的事儿到底是楚允还是应向涪干的,这会儿算是全清楚了。
看来应向涪真的是黔驴技穷了。
虽然楚式集团已经破产,但这订单却是事实,没报税已经产生偷税漏税现象,这个罪名基本已经被坐实。
“楚总,已经按您的吩咐在网络上将这事儿大肆炒作,这会儿正骂声一片。”
美萝从副驾驶座将平板电脑递到楚乔手中。
后者随意划拉了两下,“嗯,公司股价呢?跌了没?让萧靳先放开手,尽量再将股价往下拉拉。”
应向涪一定以为她会力挽狂澜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将这笔账的事儿重新扯出来,她又怎么可能遂了他的愿。
“楚总您不会又打算……”
“只是拖一拖,没那么严重,以咱们手头上的资金,完全耗得起,就算应式真的因此被拖垮,想东山再起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更何况有萧靳在这事儿咱们是稳操胜券的!”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清理门户,将应向涪这碍眼的家伙给丢出去。
“是楚总,我明白了。”美萝豁然开朗。
只是没想到楚乔会用这么大的经济代价来换取应向涪的出局。
或许对于她来说,钱早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吧。
两人回到公司,楚允和应向涪已经在总裁办公室内等她。
一人占了一架沙发,默契异常,看样子私底下是达成了某种协议。
“楚总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为什么这几笔账目我和应总毫不知情吗?莫不是有人暗中操盘中饱私囊了吧!”
楚乔讪笑了两声,将手中的包往办公桌上一丢,扯过椅子懒懒一靠,没接楚允的话茬儿,而是转而望向应向涪。
“这事儿,或许应总比我更有话语权吧!”
应向涪从容道:“我在公司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大家都清楚,根本没有话语权,你以为这样就能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如果我真想扣,恐怕应总你还真是没有办法躲呢!”
“楚乔,你别欺人太甚!”
“为了坐实这笔账,这钱我已经私人先垫上了,很快便回转到公司账户,你们等着分钱便是,不多,就当是请你们喝茶了。”
楚允和应向涪明显一愣。
她说什么?她居然火上浇油垫钱去坐实这笔账?这不就是等于亲口承认她偷税漏税吗?
原以为还要在折腾一会儿,想不到她自己便赶着凑上前!那可是要坐牢的!
一时间,两人还真琢磨不透楚乔的想法。
纵使奕家有权,到底是大企业偷税漏税,这会儿又已经闹到网络上,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哦,对了,最好你们有个心理准备,咱们集团的股票可能会再跌一跌,比如全绿什么的。”她笑着挑眉,略显顽劣,“万一不小心我折腾进去了,应式可就靠你们了。”
应向涪顿时脸色煞白。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应式这么庞大个盘,若是楚乔撒手不管,他和楚允怎么可能撑得起来?要知道这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可是他仅存的家底!
“别担心应总,这不是还有楚总在吗?她家老爷有钱,不会不管你们的,你们可以尽管放心大胆的作!”
汤成是有钱没错,可汤成的钱又不是飞来的,应式集团楚允总共也才占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他怎么可能拿出这么一大笔资金来资助,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你可是占了大头,你舍得就这样扔掉?你尽管吓唬我们好了。”楚允不急不缓道,显然自以为了解。
她虽然如今并不缺钱,可这应式的股份是她的私人财产,好不容易从孙湘手里抢来的,怎么可能由着它白白打水漂。
应向涪这才松了口气,当时楚乔费尽心机得到应式的大部分股份,又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
“抱歉,最近忽然对做生意不感兴趣了,况且这段时间我还要忙着应付税务局的人,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见楚乔欲出门,应向涪下意识地便站起身。
她回头,笑得嘲讽,“别送了,等日后我进去了,有心再来送个饭什么的,岂不是美哉?”
应向涪知道,这一回,他终于是把自己折腾进去了。
美萝一直不解,楚乔手里明明捏着楚允和丁俊偷情的视频,却为什么迟迟不肯将它送到汤成面前,如此一来,不就是等于直接卸了楚允的后台吗?
于是在将她送回brittany庄园的途中,美萝又特意提及此事。
“我还有更好玩的解决楚允的办法,所以这个视频就先留着,等到最后总也有它派的上用场的时候。”
楚乔随手翻了翻手中的杂志,忽然又道:“孙小姐联系上了吗?”
“联系上了,我找人买通了汤家三姨太身边的女佣,这不昨儿个还从里面带出消息来,原本早上便打算告诉您的,倒是我给忙忘了。”
“说什么了?”
“孙小姐约您明早9点在市中心医院妇产科三室见面,只是那大夫明儿个只预约了孙小姐一人,并且边上有汤家的保镖,所以孙小姐让您自己个儿想个法子进到里面去,她有事儿要跟你商量。”
“好,知道了。”
楚乔淡淡地将杂志让旁一甩,拄着下巴又开始沉思起来。
包里手机响了许久,最后还是美萝出声提醒,楚乔这才反应过来。
也没细看,顺手便接了起来。
“丫头……”
电话那头,蒋少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吃力,咬字不准,音调明显打飘。
楚乔愣了愣,“少修?怎么了这是?”
“来下以前的楚家别墅好吗?我受了点伤。”电话那头忽地传来一阵用力的喘气声,听得她一阵提心吊胆。
“记得不要带旁的人来,最好不要开车。”
“好好!”
楚乔匆匆挂断电话,吩咐司机停车,顺手便从路旁拦了一辆计程车扬长而去。
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掏出手机给美萝发了个短信,叮嘱她这事儿一定要在奕轻宸面前保密。
不然那家伙估计又会幻想出一整部狗血“夺妻大战”。
计程车驶到距离别墅区外二百米便被楚乔喊停,她付了钱开始徒步朝别墅走去。
楚家别墅早就被她暗中转到奕轻宸名下,对外皆宣传出售,也不知蒋少修干嘛非要在这儿等她。
“少修?”
她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找了一圈儿也没见着儿蒋少修的影子。
转念一想,他又哪儿来的钥匙进得了门,遂又出门往院儿里走去。
一面寻找,一面掏出手机给蒋少修打电话。
等待音响了许久电话那头才缓缓接起。
“少修?你在哪儿?”
“花……房……”比起方才,他的声音愈发有气无力。
她赶忙捏着手机直奔花房。
“少修?”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花房木门。
“在…….”
楚乔仔细辨别,却发现声音来自门后。
“少修……”
上帝!
蒋少修一手摁住腹部,浑身是血半倚门口,苍白的脸上毫无半分血色!
“天!”
她惊呼一声,赶忙掏出手机,正欲拨打电话,忽然又觉得不对劲。
如果可以打电话求救,他早就自己打了,赶忙非要找她,并且只让她一个人前来,说明现在外面正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随时可能要了他的命。
楚乔的脑子飞速地运转着,这会让儿,她正急需一个医术精湛且不会暴露的医生。
医生!
医生!
蒋少修腹部伤口上的血依旧不住地在往外流,她不敢动他,怕会扯开流得更厉害。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赶忙给美萝打了个电话。
“快,带丁俊来楚家别墅,准备一些外科手术用具,切忌不要让任何人看到,换辆不起眼的车子,速度!”
美萝来得很快,丁俊唯唯诺诺地跟在她身后进了花房,三人合力将蒋少修抬到楼上客房。
“这是枪伤!”丁俊的手颤了颤,“这必须送医院!”
“不行!”
蒋少修躲到这儿,说明只有这儿暂时是那些人想不到的,若是贸贸然去医院,岂不是等于出去暴露目标,白白送死?
“你快点儿,别磨磨蹭蹭的,你就说你能不能给他做这个手术?”
“风险很大,万一……”
丁俊说话间已经用剪刀剪开蒋少修腹部的衣物,露出一片血淋淋的肌肤,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没有万一!你必须给我弄好他,需要什么手术器械你说,我这就想办法给你弄来,”
“医药箱我是带着了,就是这个环境,不在手术室里进行很容易突发感染的,若是发烧,那就完蛋了!”
“你先给他处理,若是真发烧了,我会想办法,快点!”
“好,好”
丁俊说话间从医药箱里取出麻醉剂搁在床头柜上,正准备撕开针筒的一次性包装,床上的男人忽地“一不留神”伸手一下子将装麻醉剂的玻璃小瓶打翻在地。
只听到“啪”的一声脆响,麻醉剂和玻璃碎屑溅了一地。
丁俊当场就懵了,没有麻醉剂,手术怎么做?
这可是要动刀子还要缝合的!
楚乔原本站在窗口观察屋外的情况,一听到动静立马回过头来,却见地上碎了东西,丁俊正傻乎乎地站在一旁。
“干嘛呢你,磨磨蹭蹭的,快点儿啊,人命关天的事儿!”
“楚,楚小姐……麻醉剂打碎了!”
“什么!”楚乔瞬间怒目圆瞪,“你在搞什么!好端端怎么就吧麻醉剂打碎了!你说,现在怎么办?”
丁俊心里委屈的不得了,这分明是床上那个病人打碎的!
“要不,您再派人送来?或者让美萝小姐去取?”
“你在跟我开玩笑?”若非需要他帮蒋少修做手术,楚乔这会儿真想一脚踹死他,“他都什么样儿了,能等吗!你是不是刚出门走得急,把脑子落家里了!”
“就这么……做吧……”
床上的男人缓缓开口。
若非他身受重伤,急需麻醉剂做手术,丁俊几乎就要怀疑他刚才是故意的了,怎么可能就那么巧,好端端地偏偏就抬手碰翻了麻醉剂!
“很疼,你确定能忍住?若是中途昏迷过去,恐怕就醒不过来了!”
丁俊虽是对蒋少修说的这话,可眼睛却是望向一旁的楚乔,似乎在等她做决策。
“没事……”
楚乔咬咬唇,走至床畔,从医药箱里掏出一团绷带塞进蒋少修口中,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就这么做吧。”
丁俊深呼吸了口气,拿起手术刀快速剔除伤口外的腐肉……
蒋少修死死地咬着绷带,时不时地发出一声隐忍的闷哼,苍白的额头上迅速渗出无数冷汗。
“楚小姐,跟他说话,千万不能让他睡着。”
“好!”
楚乔死死地握着他的右手,仿佛想从掌心将力量传递于他。
“少修,不能睡觉,听到没!”
蒋少修微眯着眸,清秀的面庞上依旧沾满血迹,呼吸缓慢而沉重,终于强迫自己睁开双眼,静静地望向她。
从方才故意打落麻醉剂开始,他便已经做好了承受这非人痛苦的准备。
此刻她柔软的小手正温暖地躺在他手心儿,纵使腹部传来的疼痛让人几不欲生,他依旧觉得无比满足。
有多久了,有多久她没有再握他的手了。
真好。
他的口中咬着一大团绷带,无法说话,只能用眼神安慰她。
口袋里的手机不住在响,她腾出一只手,才刚按下接听键,手机忽然自动关机。
没电了。
楚乔抿抿唇,又将手机塞回口袋,重新握上蒋少修的手。
男人精壮的小腹处,带着乳白色橡胶手套的手正用镊子夹着一根手术缝合针不住地在血淋淋的皮肉中来回穿梭……
漫长的一个小时内,只听到墙角的立钟在滴答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