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初的京都,是十分漂亮的,那些层林尽染,那些金扇枫红,犹若浪涛,一波一波漫出去,来赏红叶的人也多了起来。
日本人对于季节似乎有特别的执着,春天心心念念着樱花,秋天又追着赶着来看枫叶,而秋日的枫叶馒头之类的应季点心,也作为季节限定端上了右京神鬼们的桌面。
老周正端坐在案几后提笔练字,一本松尾芭蕉的俳句平摊在他的面前,忽而一片枫叶落下,飘落在他的桌角,红颜如血般的耀眼。
然后他就听见了老宋杀猪一样的声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痛死我啦!”
“你说他是不是脑子进了水,跟宫韵白比力气,宫韵白那可是洪荒时期就活着的老妖怪,这一下没掰断他的手腕,已经是悲天悯人了。”老元闲坐在一边手里做着一个枫叶娃娃。
“我们这里伙计们的画风都是比较清奇的。”老周放下笔,勾了勾嘴角,“比如找打没够的某人,还有喜欢女红的某人。”
“我这不是女红是手工艺品!”
汉子们在院子里闲聊调侃,忽然就听见外面的铃铛一响,好像有客人来。
老周皱眉,今天为了看枫叶,清平馆大部分人都出去玩了,他们三个伙计因为前几天斗嘴打闹打破了华练珍藏的手办,挨罚被禁足,所以才留在家里。
清平馆分明已经是关了门的,这会儿怎么会有人来呢。
不会是土蜘蛛吧,还是羽衣狐?前者可能是为了案子来找黄少卿的,后者仿佛还完了华练和酒吞的人情债最近很闲。
老宋跑出去又跑回来,一脸的纳闷:“是个打扮有点像是混混的人,戴着一根很粗的金项链,凶神恶煞的。”
“谁啊画面这么美。”老元放下手里的枫叶娃娃去看热闹,片刻之后转回,对老宋说,“上茶吧,总觉得不是一般的人。”
老周也起身。
厅里坐着一个眉眼嘴巴皱成一个叉的男人。
那男人论容貌算是颇为英武浓俊的,身形也是颀长修雅,如果他不把自己的脸皱成这个鬼样子,说不定是个很帅的男人。
不过这个也不好说,因为老周觉得这个男人的品味也有很严重的问题。
这男人戴着一根拇指粗的金项链不说,还穿着一件十分风骚的紫红色花纹华丽的衬衫,外面套着藏蓝色的西服,穿着意大利男人那种尖头皮鞋。
这一身如果出现在沈鲜衣这种华丽花纹爱好者身上,会有贵公子之感,那是沈鲜衣的风骚霸气撑得起来,可这个表情凶恶的男人,也穿着这么一身,还搭配了粗粗的金项链,那就,十分,嗯,像是土豪了。
而且还是印度土豪。
老周不由的想起了前几天温习的《碟中谍4》。
“啊,俺不计较,来点啥都行!”那男人大大咧咧地一挥手,差点把桌子上的筷子笼给挥掉了。
老周无语。
那男人掩饰般地拢了拢头发,那发胶打出来的飞机头,看着溜光水滑,苍蝇站上去都要劈叉。
老周挑眉。
“不管什么,来点能吃的就行!”那男人说道,
“那就煎饺和拉面吧。有什么特别的口味需要吗?”老宋快刀斩乱麻地说道。那男人想了想,说了一句:“不要葱。”
“不要葱?”老元有点纳闷,想起寿喜烧之类的日本汤水料理,都是有葱的啊,他不要葱,怎么在日本混呐!
“辣。”那男人正色道。
噗。老元忍了很久,才没有大笑出来。
厨房里的煎饺和拉面是常备的,毕竟来吃中华料理的日本神鬼们,也会有想要吃点煎饺和拉面的想法。
日本的常见四大拉面,是酱油拉面、豚骨拉面、味增拉面和盐拉面,最后一种又叫做清汤拉面或者清拉面,是最为讲究的拉面品种。清平馆提供的也是这种盐拉面。盐拉面对食材和火候要求很高。
朱师傅当年就是用老灶火古法子拿着小扇子扇啊扇啊扇了十个小时,用极其慢的功夫,将猪骨和昆布炖出来的,因为火小汤不沸,所以骨头没有翻滚出那种肉汤常有的脏腻的沫沫,食材的味道也就变得有骨香和油脂,但却不油不腻的清爽样子。配合上宫古岛的那如粉如烟的雪盐,有一种奇妙的金汤色和前味浅淡,回味绵长之感。如今这种纯粹的盐拉面并不十分常见,就算是日本本土,各种拉面之间的混种也很多,比如盐拉面经常和豚骨拉面凑合在一起,有人还加了酱油。
比如眼前这位。
这位脸上皱成了一个x的大爷,既然点了盐拉面,又干嘛往里面倒酱油啊!
老元的内心几乎已经咆哮出来。
老周无所谓地坐在柜台后,顺手整理了一下零钱。
老宋则跑到了院子里,皱了皱鼻子:“你们闻见什么味道没有?香水之类的味道。”
那男人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吃相优雅,和他的打扮一点儿也不相配。
“我说这位老大,你是何方神圣啊?门口的休业牌子,挂得很明显啊。”老元很随意地问,年族世子自幼生活在锦绣堆儿里,很少看别人的脸色,所以也不觉得自己的问话有点突兀。
不过那个男人似乎也不以为意,很干脆地回答:“俺是疫病神。”
“噗——”喝水的老元喷了茶。
“疫病神?”老宋挠了挠头,“啥玩意?”
“就是瘟神。日本的瘟神。”老周解释道。
“啊拉,这个大哥你不要觉得害怕。俺们疫病神做事也是有章程的,一啄一饮皆是因缘福报,你行善积德,俺是不会上你的门的。”那疫病神道。
“那你现在还不是进来了。”老元指了指疫病神的脚。
疫病神咧嘴,笑得很无奈:“俺这次不是来公干的,俺是来躲一个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