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一进中旬,天气突然热了起来,夏天悴不及防地驾临,让好些食肆铺子,都没有备好食材。
古人,不管是六合里的宋人,还是三千界的明人,饮食是讲究应时应景应天候节气的,天转了热,羊肉也不好卖了,那些鳝鱼包子鹿肉梅花,鸡碎旋羊,红丝辣脚,都要通通撤出去。各种凉拌冰饮水果小菜,要粉墨登场。
陈清平之前没怎么去过宋代,在这里蹲在宋国,蹲的一个乐呵。学着人家宋人做饮食,每天徘徊于各个脚店正店酒楼夜市小吃铺子,乐不归蜀。
今儿一早,陈清平就不知道打听到了什么,早早没了影儿。众人因为要和他商量离期,放今昭去找他,结果,今昭也没有回来。
“这真是豆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还啊啊哈哈哈哈。”朱师傅一边抱着冷元子,圆小粉团的糖粉糯米圆子,放在刨了碎冰进去的百花汤里,是宋国人喜欢的饮食。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今年的天气格外的热,五月中旬在外面走,一条街的功夫,衣服都能湿透。因此冰雪冷元子,甘草冰凉水,荔枝膏儿,绿豆汤一类的东西,卖得格外的好。
玉卮陶登着手里的梅姜,哼了一声:“要是这肉包子有本事让狗叼了,那也是好事。”
朱师傅莞尔一笑,眼光在玉卮的腿上晃了晃:“褡裢火烧最终也都会被狗吃了的。
玉卮一把姜汁腌的梅子砸过去。
朱师傅伸手拿着簸箕一抄,又是一笑:“谢了,我正口干呢。”
玉卮一跺脚,不搭理朱师傅了。
青婀蔓蓝鬼王姬三个人面面相觑,都在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比起西王母座下四姝,今昭此时此刻的存在感却是高的要命,一大群大妈大婶围着她啧啧有声,都夸她好福气,找个夫婿吧,模样好,手艺佳,还这么热爱厨艺,但凭着这一门实际的手艺,日子过的就差不了。
话眼儿里的那个好夫婿,正细心地看着卖冰糖饮食的老婆婆怎么动作。
那老婆婆是专门在夜市上卖小吃的,做麻腐鸡皮。
绿豆粉炒了黑芝麻酱油白盐之类,有滋有味,成了颜色麻乱的一团,里面加上蒸好的鸡皮,粉腐而软滑,皮油而韧,夹裹在一起混着算是一道小点。
宋都的人,按照幸福度来说,是标准的笼袖骄民,大户人家自己有厨子专门做,小户人家则是买了吃食很少开火。老婆婆的生意在小市民之中极其红火,打开局面的,就是这道麻腐鸡皮。
陈清平是从现代过来的,口味上还是更现代一点,他一边看着老婆婆做东西,一边琢磨能不能把这个鸡皮换了烤的或者炸的,酥脆喷香的口感,和麻豆腐一样的麻腐的感觉就会比较搭配。
老婆婆带着两个邻家女孩儿做徒弟,小女孩儿们是一对儿双胞胎,总角年纪,手里的活儿却是不慢,新剥的鸡头米莹白小巧,糖水细细煮了,加些梅子杏片,就是颜色可爱,汤甜果软的糖水,名唤鸡头欀沙糖。还有大槐树的槐树豆荚,里面有大颗的皂豆儿,拨出来也用糖水浸了,叫做水晶皂儿。
小小的院子里热热闹闹,来看热闹帮闲事的大妈大婶也都嘴上热议,手里不停。这种情景,让身处其中的今昭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好多人住在四合院里的情境。
四合院里是没有秘密的,几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孩子们都是自小一起玩到大的,老婆婆和小媳妇今儿我欠你一勺油,你问我借一把葱,都是常有的事情。
那时候的今昭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大家对这个没娘爹又不靠谱的孩子,十分怜惜,小小的今昭挤在一大群家庭妇女之中,跟着摘韭菜剥蒜头,在那东家锅铲磕灶台,西家瓦盆炖猪蹄的尘世烟火之中,一点一点的长大。
今昭觉得自己虽然因为没有什么长辈教导,双商平平,待人接物都很羞涩天真,但是大概是跟这些大妈们混得久,却有一种朴实的接地气,不会得陇望蜀,好高骛远,就好像此时此刻,她与这些劳动妇女们一起帮忙老婆婆准备晚上夜市要卖的东西吃食,那真是融入得毫不迟疑,一点儿接缝都看不见。
要不是她头上今早被玉卮插了一支栀子花,估计陈清平抬眼都分不出来哪个是她。
今昭一边做事,一边努力去想,关于母亲这个词汇的记忆。
她有点迷乱,她的母亲是她七岁的时候离开家的,怎么说一个七岁的孩子,对母亲不应该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可是不管今昭怎么去回看自己的记忆,她都找不到半点关于母亲的容颜片段。
她唯一能记起来的,就是她老妈是很喜欢看书的,晚上哄她睡觉,会捧着一本书,半夜她醒来,她妈竟然还保持那个哄孩子的姿势在看着。
后来那些书,都变成了她床底下的纪念品。
有一本书叫做啥来着,《最后的莫西干人》,还有一本《成吉思汗》。
今昭在记忆之中遍寻不着,琢磨着等回到三千界,不行找宫韵白弹个棉花,哦不,弹个曲子,让她在潜意识里找一找。说不定她纤细敏感的小少女的脑子,为了不让自己太过伤心,自动把关于她妈的事情给屏蔽了。
豆蔻甘草等药材的味道飘来,是陈清平帮忙端出了那药草香草水儿腌制的木瓜,那味道衬着今昭的记忆漂浮,让她不知道怎么的,就着那种水果香气,想到了她也吃过这东西,只不过那些药材煮的不是木瓜,而是西瓜皮或者白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