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勋也从善如流,谢了蔓蓝,拿了一块牡丹饼边吃边问鬼王姬,有没有见过会起诸灵阵的法师,吃着吃着,他突然举起牡丹饼问两个人:“这饼,是什么东西做的?”
“米,红豆。用两白米和红豆沙做成的。两白米是稻米和糯米,煮豆沙和白米的水最好是泉水。先熬好豆沙,然后煮米饭,把米饭搓成饭团,再将豆沙裹在米饭外面。朱雀大街狮子楼做得最好,洛阳状元红次之,只不过状元红加了奶黄,有些甜腻。狮子楼的,显得清淡一些。这个,就是狮子楼的风味。”蔓蓝回答。
赵勋放下牡丹饼,起身:“从前有人跟我说过一个恶人,喜欢用相思豆做饼。我这会儿想起来,听说那个鬼首也有一位爱妻,当年屠城之时,远在江对岸的娘家,会不会那个鬼首,相思成灾,还会想着去寻找他的爱妻?若是我们能查到那位妻子的转世,会不会能堵到那位鬼首?”
相思泣血,血凝成珠,藏于骨髓之中。人若是相思太重,执念不休,便会相思成灾,精血生气化作血红的相思豆在骨头之中越长越多,相思豆就会撑破骨头,外面看来,好像是刻在骨头上一般,因此被叫做相思刻骨。刻骨之后,相思若还不能断绝,便会有越来越多的相思豆撑破骨骼,最终骨骼被相思豆损毁,人失去骨骼的支撑,自然会脏器破裂,心脉跌碎,郁郁而死。
相思绝症,无药可医,也没有症候,只能逐渐赴死,唯一判断是否是相思成疾的法子,就是割破皮肤,甚至割破骨头,看看里面是否满是血红色的相思豆。
蔓蓝突然想到,王彦之的身体里,有没有刻骨的相思豆呢?
鬼王姬看着蔓蓝状态不对,连忙应着赵勋:“靖王说的有道理,我送个信儿。让刑部和大理寺都查一查。”
到了恶灵袭城的第九日,陈辉卿带着会逐灵阵的法师来莲城时,赵勋已经形销骨立,简直可以折起来叠进抽屉了。
前两天那盒子狮子楼风味的点心大半都长了毛,灰扑扑地放在一边,桌子上摆着扬州的沙盘和城外列的海神领域的法阵,多亏利白萨在此,这些恶灵现在都被困在扬州城里无法离开,好歹算是免了周遭城市的苦楚。
“扬州虽然阡陌交通极其复杂,但能容恶灵行走的阳气微弱的地区也不多,我们在这几处列阵,将这些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清空,将恶灵赶去阳气盛的地方,便容易对付了不少。”赵勋一身王爷常服,金龙毓秀,指着沙盘和几位法师商量。
这几位法师老家各不相同,连时代也不一样,大多数是先秦时期的大巫级的法师,来了莲城虽然惊讶于富丽繁华,可好歹还能把持得住,这会儿听了事件,也觉得十分棘手,一位楚国大巫说:“恶灵之中,以无辜枉死最厉,又被血海养了,又有深仇,最凶者可与上神一较高下。倒是靖王殿下和东君殿下,还有几位上神,要当心那些厉鬼心邪意偏,仇神仇上,前来索命。”
赵勋谢了大巫,反笑道:“若是真的来找本王,倒是方便了。本王虽然不长于格斗,同归于尽总是不在话下的。”说罢,就请副官千户等人去辅佐法师们列阵。一忙又是一大天,连一片儿白菜帮子,也没吃过。
身旁的江浔扬一贯翩翩君子风度,此时也顾不得下巴上的胡茬,还指点着几处关要,请法师们照顾。
夜风飒飒,庭院里枝桠绰绰,活似一群不甘的鬼,连影子都透着挣扎。
鬼王姬送来插好的关于那位妻子的消息,然而赵勋听了这个消息,反而更觉得局势紧张绝望。
蔓蓝不知道那消息是什么,只是端出陈清平熬得大补参汤,推给赵勋:“当水喝吧。再死一个城主,莲城还有救吗?”
“多谢你。”赵勋一口干了参汤,看着蔓蓝,顿了顿,又道,“那件事情,节哀顺变。”
“你们之前打过交道么?”蔓蓝问。
赵勋思索片刻,回答:“一些宴席上,倒是略有照面。唔,对了,当年,和他,还有辛弃疾,一同游山喝酒。”想了想,他还是把那半句“当年听他说起过你”咽回肚子里。
蔓蓝嗯了一声,想来也是。赵勋是宋朝王爷,受封靖王,后来得到奇遇,修身成仙,又因为战功,位列神阶,与王彦之这种出身便是仙家的天生上神不同。说起来,也算是士族与寒门的差距,能有点交道,已经不容易了。
更何况,在此之前,赵勋负责的是内陆商道运输,在洛阳坐镇,与莲城离得远,能有照面,估计也是商业峰会而已。
现在,想想冬天时候在妩媚园里,因为远远看了赵勋一眼而兴奋尖叫,眼下这位眉目朗逸,风骨铮铮的人就在眼前——蔓蓝耸耸肩膀,又怎样呢。
赵勋抬头看着鬼影婆娑,核对着手里的地图,不再言语,只是又喝了一碗浓浓的参汤。
“再喝一碗吧……”蔓蓝的话还没随着发丝荡进风里,就被一声穿云裂空的啸叫截断。
有人在远处喊:“保护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