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陈夙珩莞尔,拍了拍那女郎的手背。
顾碧蓉放下手中的筷子,嘴角微撇,颇为不屑,捅了捅身旁的手帕交,那手帕交嚷出来:“谁不知道廖师傅三年前就封刀了的!你这可错了!”
薛伯敬拍手:“果然是好厉害!连师傅的出身来历都能猜到!今日果然是请了廖师傅来料席的。”
席上众人皆吃惊:“竟然是廖师傅!”
顾碧蓉扭头,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嘴,掩饰那一抹羞恼。
那手帕交撅着嘴:“既然是廖师傅的独家秘方,你又何必巴巴说出来炫耀,人家的私房呢。”
顾碧蓉垂眸斜扫了那女郎一眼,微微勾笑。
那女郎淡淡一笑:“竟是我非要说的么。”
陈夙珩平静地出口:“口舌之利,何必。”
顾碧蓉娇娇软软地开口:“虽然是被佩菁激将出的,到底也是一时图痛快,这口舌之利,确也是不逞还罢。”
“我并非说她。”陈夙珩看了顾碧蓉一眼,眼神清冷,倒看见顾碧蓉又娇怯怯低下头去,只是抿紧的嘴唇含着三分不屑,反而显得一脸正气。
忽而陈夙珩呵呵一笑,又拍了拍那女郎的手背:“既然如此,便把廖师傅也请出来吧,伯敬,不知可否方便?”
薛伯敬一哂:“这有何难,有你的面子就够了。”说罢,吩咐人去请廖师傅。
不多时,一位面过天命之年的老师傅衣冠整整地出来,一见陈夙珩,面露喜色:“夙珩,就知道今天你会来。”
陈夙珩被那老师傅拉住手,也温柔含笑:“还有个大惊喜。”说着,便侧身一让,“阿姐,廖阿爹。”
“夙蕙!”廖师傅果露出满脸的惊喜,“你从广州回来了!”
那女郎也三步并作两步挽住了廖师傅的胳膊:“您来了也不和我们说一声!”便又转向陈夙珩,“你这个促狭鬼,也不告诉阿姐。”
顾碧蓉惊在原地,一只帕子在桌子下面绞得稀烂。
为什么?
竟然是阿姐吗?开罪了阿姐吗?该死,那些死丫头为什么不知会自己!她们一定知道的!就是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她们心里全都是觊觎着他!放着自己去得罪他的姐姐!看自己的笑话!
该怎么办才好呢!
会被他忌恨吗?会被他讨厌吗?
那个女人,那个阿姐,要是消失就好了啊!
这些女人都消失就好了!
“……你想让她们消失吗?”一个声音从脑海深处传来。
是的!这些碍眼的小婊子!都要消失!
“……那就请你说,我愿意,我会让她们都消失的哦。”
是的!我愿意!全部消失!都消失吧!都去死吧!
空气之中仿佛有一处被凝结,室外的日光斑驳之中,仿佛隐藏了天大的秘密。
“阿姐,这位是本家嫡长房的表兄,陈辉卿。辉卿表兄,这位是我家阿姐,陈夙蕙。”陈夙珩为双方介绍着。
陈辉卿看了看这位“旁支表妹”,皱紧的眉头微微一送,露出一个笑容来:“你好。夙蕙。”
陈夙蕙一愣。
这笑容无疑是极美的,仿佛日光灿烂的山谷里,转过弯遇见的一圃繁花,有天真的自在的纯澈无暇,又仿佛清溪流过,石头上站着一只在梳羽毛的翠鸟,有天然的绚丽光华——这是她此生从未见到的笑容,可为什么在内心深处,有那么一丝熟悉感,就好像这个人她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
“我……从前见过你吗?”陈夙蕙倒退一步,似乎承受不住这种满心的迷惑惶然。
陈夙珩也是微愣,自家的阿姐善舞长袖,经营家中实业多年,于交际场合,从未如此失态过,他看了看本家嫡长房的几位亲戚,忽然一笑:“几位大约还是住在会馆吧,今日结束,我便让司机去接几位,就在我家住下罢。”
朱能垣温温一笑,应了下来,住在上海族亲处,借由族亲的势力去寻访华练,本就是他们的步骤之一,只是未料到,这族亲,却是华练本人。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朱师傅捧着茶盅,心满意足。
说话间陈辉卿突然回过头看着门口的方向。
一位穿着素雅的少女停住脚,似是感应到什么一样,也回过头来,微微一笑。
她的友伴招呼:“碧蓉,快点啊。”
陈辉卿眯起眼睛,看了看老元,后者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有风吹起暮色四合,什么小小巧巧的东西跟着散去的宾客离场,重逢的老友面露喜悦,而初见的族亲则目含沉思。
“怎么了吗?”陈夙蕙看着突然停下脚步的陈夙珩。
陈夙珩摇了摇头:“没什么啊,就是觉得,起风了。”
陈夙蕙知道自己的弟弟,从小就有点与众不同的本事,听他这么一说,倒也目光沉沉,扫过那一群宴足酒酣正别离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