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八十年代形势变得眼花缭乱,首先生产队解散了,生产队的地,耕牛等都分到了各家各户。没有了生产队,大队,公社这些上级机构也不复存在了。公社变成了乡镇,大队变成了村委,社员也变成了村民,农民也不用划分成分了,不管地主,富农,贫下中农一律叫村民。国家不再搞政治运动,农业不再搞一刀切的学大寨运动,一律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一律让人富起来为中心。土地分到了农民自己手里谁不起早贪黑的干让自己富起来,人人发家致富各奔前程。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后,也出了些新矛盾新问题。生产队没有了,生产队的耕牛农机具分到户里,农机具和耕牛不能分到各户,生产队才十多头耕牛,而队里有几十户人家,不能把耕牛劈开来分吧!再说牛耕地是两头以上的牛为一犋才能耕地,因此当时就按能耕作的要求分了许多作业组,这作业组里的人轮流照顾耕牛,共同使用耕牛。那时赵锐锋胡同里的人家是为一作业组的。锐锋家、杨文家,袁亮家,共二十多口人。赵锐锋也是这年结的婚,他随便找了个离了婚的女人,那女人叫张凤是东武庄的,那女人人物一般,但有牛一样的健康体魄,家里家外的活她都包了,她心眼也好,对赵锐锋的女儿就像亲生的那样爱,对婆婆也好,他对丈夫更好,以为能跟了这样一个美男子是上辈子积的德。灰心丧气的赵锐锋一切都无所谓了。他没有了真爱,是谁都无所谓了。作业组里的人一块劳动,但各人的地的收入归个人。但没过几月各组就分崩离析,原来在一块干,耍奸偷懒的,干活尽量少干的,这样就是亲兄弟的也不干了。就各人干个人的,牲口仍然轮流喂。可不几个月牲口几乎全废了,轮到好人喂精心照料,轮到奸猾的,甚至连棵草都舍不得给牲口吃,而用牲口时狠不得把牲口累死。只是后来用了拖拉机耕地不用牛耕地了,才解决了这一问题。
赵锐锋这一组同样也出现了这一问题,但是这组不但没分,还坚持了很久有十几年吧!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其中内在原因是这几家男劳力都有公事,他们当教师的当教师,当工人的当工人,在大队的在大队,不能参加组里的劳动,组里的活全靠女人干。有些活一个女人干不了,像拉水种花生种玉米这样的重活就得妇女们集合起来干,再是晚上浇地什么的,一个妇女害怕,也得合伙。但最最重要就是这组里有宽宏大量不计得失的好人杨洪祥老爹和赵锐锋妻子张凤,他们包容了刁钻爱占便宜的袁亮媳妇,这组才没散。杨洪祥老爹七口人的地却有老洪祥,两个儿媳,家加上女儿怀莲是四个劳动力,老洪祥又是耕耙耩扬的能手,赵锐锋家五口人,四口人的地,只张凤一个劳动力,但张凤干活是一个人顶俩顶仨的,算两个劳动力,而袁亮家六口人,五口人的地,只她一个劳动力,她有年迈的公婆还有两个孩子。这样最吃亏的就是老洪祥一家了,他们家的地不足他们三家总数的一半,干活的他们家成了主力,占三分之二的人,这能不吃亏?叫谁谁能这么作?但老洪祥能做,而且做的不亦乐乎。赵锐锋是个做事有原则的人,他的准则是,和别人共事,不能吃亏,也不沾光。吃亏的事不干,沾了光就心里不安。在干活上他家劳力上的少,他就在星期天等闲暇时间就和杨文尽量地参加组里的劳动。可刁人袁亮媳妇就不是这样了。她家本来干活的人少,沾了光了,但她却认为别人傻似的,她从不让自己当工人的丈夫在组里干活,一到农忙就不让丈夫歇班,到农闲了丈夫才歇班了。
做事从不吃一点亏锱铢必较的赵锐锋咽不下这口气,不当这傻帽了,嚷着要小组散伙,被张凤劝住了,张凤说:“世上那有绝对公平的事,手指头伸出来还不一般齐里,再说咱组里最吃亏的洪祥老爷家都没说散伙,咱怎么好意思说,吃亏的常在,吃点亏怕啥,你就别计较了!”赵锐锋才作罢。
说起袁亮家的家史,比杨文家强不了那里去,他家也是单门独户,他的祖上也是要饭到西武庄,也是扛活为生的贫苦农民。赵锐锋记得最深的一件事,就在他小时从胡同里走,总见袁亮的大门洞里一个躺在破门板上的浑身长满脓疮的浑身散发着臭气爬满苍蝇的老头,那老头总是绝望地一成不变地喊着一句话:“豹呀,给我点水喝呀!”路过时他总是捂着鼻子匆匆跑过。那老头就是袁亮的爷爷。说起这老头也不是个好人。他是讨饭来西武庄的两兄弟的老大,他早年丧妻和同样早年丧夫的兄弟媳妇胡搞,弄大了兄弟媳妇的肚子,他怕事情败露用尽各种方法打胎都不能奏效的时候,大伯哥心血来潮就把手伸进弟媳下身生生把孩子从zǐ_gōng里拉出来,其结果不言而喻,兄弟媳妇大出血死亡,只留下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在世上受苦。这老头到老年依然毛病不改,他和儿媳妇摊煎饼,儿媳摊,他烧火,他趁机摸儿媳大腿跟,被儿媳用煎饼劈子打的尖叫。老头作恶多端老了自然没有好果子吃,他老年自己蜗居在村西韩家湾边的小屋里,自己不能从井里挑水喝就喝湾里脏水,湾水又脏又臭,水中蝌蚪虫子成群,他用小罐拨拨水舀上一罐,他说,这水真好,不用买鱼虾就喝上鱼汤了。最后弄了个浑身毒素,流脓长疮,赵锐锋见到的就是那人死前的悲惨景象,看来这就是报应。袁亮父亲袁老豹是个老实头,在他身上出了不少笑话。解放前他和他祖上一样扛活为生。是标准的贫雇农,是共产党依靠的对象,工作组来村里开忆苦思甜大会,让他到台上发言,他上台第一句话就是:“解放后,我是一天好日子没过。过去扛活时,晚上四个盘子撕麦秸垛一样,现在一年到头只吃盐粒。”弄得场上大乱,让人苦笑不得。被工作组赶下台。原来这老先生太讲实话了,他由于早年劳累过度,以致解放后得了浑身疼的病,他才说解放后一天好日子没过。
他家穷本来是娶不上儿媳妇的,可人家因为是贫下中农儿子当了兵,当时是黄军装吃香的年代,他老先生就待价而沽了,他说:“我找儿媳妇,摸摸腚唇不硬的不要!”他把挑小鸡的办法用在挑儿媳上来了。
以致后来小子们给袁亮媳妇开玩笑:“你老公公摸你屁股来没有?”袁亮媳妇是河边源里人,因袁亮是解放军才嫁给了袁亮,后来袁亮复员自然而然地去矿上当了工人,他们家条件好起来。按说不用盐粒当菜了,然而袁亮媳妇依然继承了他家吃盐粒的习惯,公公婆婆吃不上油老早就看不清东西了成为废人了。这样的人为人处事能不扣才怪,在组里大家当冤大头给她干活,她还不足,又趁机在村里包桑园的时候,又包了四亩桑园,活就更多了,大家还是得给她家干。这女人也许太精太会算计了。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最后把自己算计进去了。后来她中风得了偏瘫,成了在床上呜呜叫的怪物,下场可怜得很。而张凤她们三个娘们健健康康的,吃了亏的却是沾了光了。分地当年秋收他们就尝到了包产到户了好处,赵锐锋家二亩地就收了上千斤玉米,比在生产队几十年分了多,杨文家分的更多,堆在天井里像小山,高兴的老洪祥捋着胡子那个乐。一下子黑乎乎的地瓜面煎饼换成了香喷喷的金黄色的玉米面煎饼。第二年分地分到一队、六队场院北边的那方地,正好靠近西武庄钻的两个小柴油井的一个,另一个井在村西副业队石窝坑北边。有水浇地,这年他们几家都收获了几千斤小麦,一下他们就由玉米面煎饼换成了白面馒头了,真是一步一重天,农民的日子进了蜜罐里。白面馒头养的张凤几个女子水灵灵的壮壮的,她们干活越来越有劲头,刚分田到户那几年,天大旱,张凤她们几个女子老牛一样的拉水种玉米、种花生、间苗、锄草,成天累死累活,但她们却从没有过的快乐。她们叽叽喳喳的每天都像快乐的小鸟。这里专门说说我们的洪祥老爹。分田到户后,老洪祥家彻底和贫穷无缘了。老洪祥那个乐,他突然好像年轻了十几岁,他成天把脸刮到光光的,一个胡渣都没有。他又有了生产队长的派头,成天精神抖擞老洪祥成天乐颠颠地带着他的女兵干活。有人见了就跟他开玩笑:“老杨头,你这生产队长又当上了,又领着她们干活了!”
老洪祥就裂着嘴笑,自豪地说:“那是那是,我这生产队长还没干够了,我还要干几年里!只是这好政策来的晚了些,我多想再活一百年!”引得人们哈哈大笑。他们成天老牛似的那样累,可是他们换来的却是丰硕的成果,家里囤里的粮食越来越多,再也不会为吃不上饭发愁了,日子越过越有盼头,他们是多么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