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午后,莫名其妙的雨才莫名其妙地刹住脚步,一颗大日头从云堆里挤出笑容,鄙视刚才发生的一切。小野扔了酒杯,叫陈乐乐带人把陆金生的尸体送回去,顺便把那具女尸埋了。
陈乐乐出来时,陆明水已经拖着尸体走了一段,把一辈子的累赘都拖走,从此再也了无牵挂。上不上去帮忙?陈乐乐思考了三秒钟,最后还是把目光放在没穿衣服的林婉莲身上,可惜,现在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再怎么美丽动人,也只能拉出去草草葬了,化作春泥更护花。
隔日,陆家为陆金生办了一场葬礼,陆小乙特批从前线赶回来。对于阿哥陆金生的死,小乙一点儿也不吃惊,似乎都在意料之中的事。既然当了汉奸,早晚都是会死的,就算不会死,最后也会被雷公敲死。死了倒好,耳根清净,做人也能挺起腰杆。本来不打算回来,不过家里托人请假,再不回来说不过去,毕竟父亲年迈,不能老逆着他。
葬完陆金生,陆明水吩咐李琴把家里值钱的物件都打包好,把陆小乙叫到跟前,吩咐他赶紧离开两蛋村,到城里去找姐姐陆胜男,免得留在村里招惹鬼子。特别交代以后不要跟联防队走在一起,当时陆金生有多红,最后不是落得如此下场,还不如远离是非,躲得越远越好。陆小乙说什么也不答应,顾不得阿哥新丧,拍拍屁股离家出走,不留下一片云彩。
陆明水看着陆小乙活蹦乱跳的背影,哭得死去活来,大骂天公不长眼睛,害得陆家破落到现在这般地步。李琴也是终日以泪洗面,根本不想再出房门半步,整个人昏昏沉沉,就剩两个鼻孔还在出气。
这样的境况,村里人都不知道。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谁也顾不了谁,都躲在家里不肯出来。要是陈蛋还在就好了。陆明水在孤独时经常会想起陈蛋,想起当年那个仗义的保长。可惜啊,那么好一个人就那样被彭钦定和连庆这两只白眼狼害死了。
报应,一切都有报应。现在连家早都没了,彭家又成了乱党,这不是报应是什么?彭钦定这几天不知道死哪里去了,连个头都不敢露,当乌龟了吧。陆明水冷笑两声,坐在大厅椅子上看落日。
日头落下去后,天就冷了,阴冷阴冷,连鸟都不敢出来叫唤,平时很猖獗的蝙蝠也不知道都飞哪里去了,只有一两只不要命的猫头鹰还在叫唤,声音怎么听都感觉像乌鸦。
“乐乐,这个事情,你怎么看?”小野明知道听不懂陈乐乐接下来要说的一大通语言,但是阴冷的夜还是逼着他问一个类似于废话的问题。
出人意料的是,陈乐乐没有回答,或者也回答了一句废话:“不知道。”
小野哑然失笑,自言自语道:“对了,你不是远方君,也不是金生君,只是一只笨得不能再笨的支那猪,能懂得什么呢?你知道你们的国家很快就要属于我们了吗?知道你们的女人很快就要属于我们了吗?知道你们的一切很快就是要属于我们了吗?”
“你说什么?”陈乐乐听得很吃力,一个字也没听懂。
小野哈哈大笑,比划道:“花姑娘,花姑娘的,喜欢?”
“呵呵,喜欢,可是我没有。”
“我,以后,送你十个花姑娘,哈哈。”
“那先谢谢太君了。”小野喝到兴趣,站到桌面上又是唱又是跳,还拉着陈乐乐一起跳。乐乐不喜欢这个日本舞蹈,直挺挺站着,表情很呆板。小野跳得很陶醉,好像置身于一个欢乐喜庆的庆祝场合,跳完一曲,恭敬跪在地上大喊:“大日本天皇万岁,万岁,万岁。”
这就是一个憨子,陈乐乐突然笑了。这笑声很不合时宜,打断了小野朝圣的心情。小野突然拔出长刀,架在陈乐乐的脖子上,冷冷道:“跟着我说,万岁,万岁,万岁。”陈乐乐不敢抵抗,跟着学了三个万岁。小野就又丢了手中的刀,哈哈狂笑。笑罢有伏在桌面上痛哭,像个被甩了的男人。
眼下这情况,小野比被女人甩了还痛苦。被派到两蛋村找武器,本来以为这是一块净土,结果竟然有八路军,凶险无比,仗还没打就已经损失了五个士兵,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着。如果空着撤回去,剩下几个人的性命应该能保住,可是任务没有完成,回去一样是个死。堂堂大日本皇军,哪有退缩的道理?
“冲,冲,冲,冲。”小野狂吼。陈乐乐也跟着狂吼,时不时拿眼去瞟身边这个怪异的男人。
突然,窗外又是一道金光直冲霄汉,闪得两个人的眼睛睁不开。
“太君,太君,金光,你看,金光。武器又发光了,又发光了。”陈乐乐激动跳跃,好像那武器跟自己有很大关系,心里暗自庆幸,小野跳舞的时间没有与金光射出的时间相撞,不然就坏事了。
小野似乎并不激动,也不看窗外,呆呆坐在椅子上沉思。
“太君,金光,武器,不去看看?”陈乐乐的语言交流能力仅限于此,心中编的一大堆诱惑的话也说不出来。
“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