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着的不仅仅我一个,还有被打回原形的蝶儿,她一双淡黄的翅膀害怕的收拢着,浑身无力,多有淤青,紧紧依靠着我,宛如无助的孩子。
一个绣着花瓣的子被扔过来,摔在我面前的地上,我看着那流淌的水,上面传来花蜜的味道。
“不错,很有味道的酒,你是爱上了这酒,还是爱上了这个妖物?”
黑晶宝座上传来压抑着bào怒的声音,我淡淡回道:“家主,你应该知道,我没有感情。”
“那就杀了她!”
一把剑抛飞过来,落在我面前,剑光在刃上四溢流转,这是一柄吹毛断发的宝剑,是东皇太一所用的轩辕剑,也是我现在的佩剑,只有这把剑才能承受我吞噬一切的魔血。
事情bào露了,蝶儿被抓住,而我也被贴上了由东皇太一的血做的神符,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我沉默下来,即便知道只有现在拿起剑杀掉蝶儿,我才能活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手就是伸不出来。
见到我迟迟没有动手,宝座上面的人冷笑一声,仿佛天生就不知道什么是怜悯。
“撕了那妖物的翅膀。”
蝶儿瞪大眼睛,拽着我哭喊起来:“不要,我不能没有翅膀。”
我站起来,拔出地上轩辕剑,剑柄上有条细针,刺一下手掌就能让我的血流浸剑刃。
凭着这把佩剑和血,上前的几个师兄们都被我斩断佩剑,败退回去,但马上就有更多的人冲上来,没有了修为的我打斗一番之后,还是被摁倒在地上动弹不能。
“不要,不要”
蝶儿被人抓住,单看外表,她只不过是一个长了翅膀,估摸有十岁的人类女孩,此刻两个人正左右站在她身边,一人一手抓着她的翅膀,正准备用力。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我没有愧疚这种情绪,但在这一刻我还是闭上了眼睛,只听见她刺耳的惨叫,以及跌落于地的声音,感受到压着我的力量有些松动,我奋力一挣,拼了命地赶到她身边。
但是尘埃已经落定了。
两片淡黄的翅膀尾端还沾着鲜血,散落在两旁,我触摸她的后背,是触目惊心的血液,而她早也已经疼晕过去。
“杀了它,你还是东皇一族最杰出的qiáng者,未来将成为至高无上的皇帝,白雪儿也将嫁于你,你将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与财富,坐拥天下美人。东皇纪二,你不要不识抬举,将自己的一切都毁在一个微不足道的妖怪身上。”
我撕下我的衣物,替她包扎伤口,闷声说道:“蝶妖一身修为都在翅膀上,没了翅膀,她还要很久才能化形,求你放她走吧。”
“放了它?哼!东皇一族从来不放过妖怪!”
宝座上的人狂怒,隔空打出一掌,我紧紧抱着蝶儿,跌出大殿,在地上不断翻滚,滚得头破血流,好不容易止住,却头晕眼花,什么也看不清。
等我再回过神来,我才发现父亲的这一掌将我们打到了化身池旁边,再往前一步,我们两个就要会落进去,蚀骨,永世不得超生了。
一阵微风轻轻吹过脸颊,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怀中的蝶儿已经被夺走了,我下意识地抬头,只见父亲还保持着一个投掷的姿势,而蝶儿在半空,即将落入化身池,到那时候,她将尸骨无存,芳魂永散。
这一刻仿佛变得很长很长,我见着她的衣袖轻轻飞舞,娇柔的身姿如同飞蛾扑火,闭着眼,jīng致的脸上满是痛苦。
耳边还残存着师兄弟们幸灾乐祸的偷笑声,父亲的怒骂声,长老们的恼责声,我回头看了一眼,我觉得他们才是所谓的人世间妖魔,恶心得令人作呕。
我想起了那只小蝴蝶曾趴在我肩膀上,为我说着花蜜的采摘处。
我想起了那只小女孩曾在我床上嬉笑着滚动,说着今天又遇见了哪位美丽的花jīng。
我想起了与她初见时,她怯怯而动人的眼神。
什么时候开始呢?我会厌烦了杀戮,厌烦了一个人,厌烦了枯等,只是每天贪杯那一口花蜜酒,只想着陪她的时间能无限延长,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
“王权至尊,冰雪娇人”我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尘,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清澈:“但我不悔啊”
东皇一族的家族身体一震,伸出手去抓我,却只抓住来一片被撕碎的衣角,终究还是没能阻止那舍命的一跃。
“蝶儿,同生共死,这是我能说出的最好的情话了,不知道你能满意吗?”
我在半空中抱住她,那世俗却在不断拉着我们下坠,深黑的池塘宛如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要将我们吞噬殆尽。
衣角猎猎,当我遇见你的那一刹那,东皇纪二才算真正的活着了。
“如果还有来世还有来世的话,我愿做你的翅膀。天涯海角,杏花春雨换我陪你”
我收拢她发鬓的一抹烟丝,为了她一人,第二次露出温柔的神sè,仿佛我们不像是要去赴死,而是去踏青。
“咚。”
化生池吞噬了一切,没有水花,没有涟漪,有的只是一声深沉而空洞的声音,那最后的画面,不知道会不会感动谁,但那是两人无悔的选择。
化生池旁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望着那千百年来未曾波澜的池面,也没有一人会觉得我们能存活下来。
而东皇一族的家主,我的父亲,看着那绝望而凄美的葬送,他在池边握紧了拳头,扬起脸,不知道是否想要落泪,但身为领袖,他不能。
“滴答”
这一声惊醒了许多人,原本移开目光的众人重新将眼光放回化生池,眼中露出惊疑不定地神sè,没有人能活着逃出化生池,最接近东皇太一的圣婴也不行,因为那里面汇聚着千百年来无数的怨恨与诅咒。
但这件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
是的,我从化生池中走出来了,怀中紧紧抱着的是安然无恙的蝶儿,代价就是我容貌尽毁。
众人看着如鬼一般的我站着,眼中皆是不可置信,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落入化生池的时候,后背镇压我灵力的神符被毁掉了,我将所有的灵力都包裹在蝶儿身上,自己凭借身上魔血硬抗化生池的侵蚀,竟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烂肉掉在地上,曾倾倒众生的无垢之容变成了枯木的丑陋。
我一步一步地走向东皇府邸的大门,所有人都被我惊呆了,直到我已经推开了大门,才幡然醒悟。
“不能让他们走掉!家主,请杀了他们!”
“东皇一族自古杀妖除魔,捍卫正道,什么时候出过这等丑事。”
“传出去让天下人笑话!”
身后是喊声震天的众怒,那位东皇一族的家主此刻也沉默了,叹了一声,终究是没有亲自出手,只是平淡地道:“杀了他们。”
或许是二十年来的愧疚,或许是骨肉分离的恩赐,虎毒不舍子
浩浩荡荡的人群向我冲来,飞剑如雨般朝我们射来,我的脚步微微一顿,连转身都没有,只是大喝:“停!”
一阵可怕的灵力波动从我身后汹涌而出,那些射来的飞剑以更快的速度射回去,传出许多惨叫,众人大骇,这就是东皇一族最qiáng者的实力吗?
但是下一次,我忍不住口吐鲜血,喷在了台阶上,那台阶瞬间消散得连渣都没有了。
“他已经是qiáng弩之末,没有人可以从化生池中离开!”
“杀了他!清理门户!”
“破尘境界又如何,终究是家族的狗!”
我将体内的灵力输给蝶儿,一阵光芒过后,蝶儿痛叫着转醒。
“翅膀,我的翅膀”
“别哭,蝶儿,不就是翅膀吗?你修炼个几年就回来了。”
“哪有那么容易,至少要五十年你在干什么?”
蝶儿脏脏的小脸上露出恐惧,她感受到一股庞大的灵力正汹涌地注入她的体内,所有的伤势正在不断痊愈,甚至于身后的翅膀有一种要重新长出来的感觉,但她也看见了,那张如被大火炙烧过的,扭曲而腐烂的脸。
以及因为正在大量失去灵力而黯淡无光的眼睛。
“停下来!不要再给我你的灵力了,你的脸”
“别碰我!”我说道:“我的脸上有血,碰到了你会死的。”
“我我该怎么做?”
“你只要快点离开这里就好了”
我将她放下,缓缓关上府邸的大门,而身后,是如cháo涌来的东皇一族子弟,每个人眼底都露着猩红的光芒,手上的佩剑流淌着他们身上的血液,决心置我这个败类于死地。
“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走!”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更加震耳欲聋的吼声所掩盖。
“东皇纪二,你与那只蝶妖休想活着离开东皇府!”
“杀了蝶妖,杀了东皇纪二!”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个角落是你们可以立足的地方,东皇一族会将你们追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你听到了?”我轻声说:“他们是不会放我走的,只有我留下了,你才能安全。”
“不!不!你不能这样!我还有好多花蜜酒没有让你尝过。”
那沉重的大门最终还是关上了,只留下门外哭泣的蝶儿与在门内流血的我。一道门,隔着两个世界,人妖的情,被冷漠的世俗偏见无情地斩断。
我战斗着,狂吼着,二十年来感觉从未像现在一般活着,斩断无数宝剑,打败无数敌人,但身受重伤,寡不敌众。而生命的最后时刻,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落在所有人的面前。
“哈哈哈,这么多人围攻一个人,东皇一族还真是不要脸呢。”
一人狂笑,手执宝刀,舞得滴水不露,将来敌统统击退,包括我的父亲。
“你是谁?”
我看着眼前对我露出笑容的人,他伸出手掌想跟我握手:“你好,我叫时下飒风,跟你切磋过一次你忘了?哦,对了,不能跟你握手,会没命的”
时下飒风?那个唯一我没能杀死的任务目标?
“你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你不知道你家媳妇在门口的哭喊声很让人特别心烦意乱吗?还敢问我为什么,行了,剩下的交给我吧,你安心躺下。”
“你”
终于再支撑不住,昏迷前,似乎依稀还看见一片淡黄的菊花瓣在随风飘扬。
蝶儿,这一生继续做我的翅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