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会,我听见敲门的声音,放下沾墨的毛笔,看向木门,正了正衣襟,开口道:“进来吧。”
木门在短暂的安静之后被推开了,蝉初初面无表情地走进来,我有些意外,问道:“蝉道友此番来访,是有什么事情吗?”
蝉初初走进几步,紧紧盯着我,眉头微皱,上下审视,我不大理解她在想什么,静静地等她开口。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我失笑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们是北方深山的修行之人。”
“那你的名字是什么?”蝉初初目光不放,仔细观察我脸色是否有露出破绽。
“我啊?我叫小白。”我随意回道。
蝉初初一愣,重新问了一遍:“你说你叫什么?”
“我叫小白。”
蝉初初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控制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也是她高冷的脸上第一次展露笑容。
“哈哈哈你说你叫小白”
似乎觉得这样并不礼貌,蝉初初转过身去极力抑制笑声,可惜抖动的肩膀并没有给她找回礼貌,我无奈道:“你笑什么?”
“因为因为你这样的人起这样的名字”
明明平日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私底下的名字却这么可爱,这种反差实在让人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那我有什么办法,这名字也不是我自己想这么取的。”我看向窗外叹了一口气,算了,能让这孩子不要整天脸色那么冷,这名字也算是取得值了。
这时候,蝉初初的眼睛似不经意地瞄了我桌上一眼,仿佛要看看我在书写什么东西,好在我身体挡住一半有余,她看得模糊。
沉默一会,她有些犹豫地开口:“我总觉得你就像一名故人,虽然我从没见过你的脸,但是你的言行举止,我有些熟悉。”
我有些意外,又想起眼前这位以前在天道派可是整日在白卷上书画我的神作动态,此时能找出一点熟悉感,倒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
“哦?不知道是何人?”
蝉初初摇摇头,又不愿意说了,转移话题:“刚才多谢你能约束你的手下了,师弟师妹们不知道,但是我能依稀感觉那一掌的恐怖。”
“无需言谢,本就是她太过任性。”
蝉初初点点头,似已无话可说,抱拳告辞后就离去了。
我重新坐在桌案前,提笔书写,而卷轴最右写着几行飘逸的字:“天道剑法秘术”。
日过半午,再没界线,天色渐晚之中,外出游玩的毒珠与牧婷婷回来了,还带回了一点小礼物。
“公子哥哥!公子哥哥!我给你带回来点吃的!”
毒珠一开门,牧婷婷操着小步伐兴冲冲地跑进来,我放下笔转身见她小手高高举着,跑到我面前将一个洗干净的鸡蛋展示给我看:“送给你吃!”
“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
“在田野里!”
看着眼前的鸡蛋不断往前递,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要我接下的期望,我笑呵呵地拿在手里,正准备往衣袖里面塞,却被牧婷婷一本正经地阻止了。
“不行哦公子哥哥,要赶紧吃,不然会坏掉的,相信婷婷,鸡蛋水很好吃的,婷婷以前吃过。”
我的手不由得僵了僵。
现在吃?吃这个里面有一只小鸡的鸡蛋?
画面会不会有点血腥。
“咳。”我解释道:“我现在还不饿。”
牧婷婷抓紧我的衣袖,不满道:“怎么不饿,外面的闷头大哥哥说了,你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饭。”
我十分尴尬,不太能应付小丫头想要报恩的热情,向一旁的毒珠使了个眼色。
毒珠心领神会,往牧婷婷额上一敲,敲出一个大红包后,拉着嚎啕大哭的小女孩后衣领就往外面走去。
“你怎么”我哭笑不得,招手让毒珠回来,手往牧婷婷头上大红包一抹,清风微徐,大红包立刻消退,感觉到疼痛消失,牧婷婷的哭声才小了几分。
“哇呜呜呜呜姐姐是大坏蛋欺负人”
“没事没事,已经不痛了哦,哥哥给你吹吹。”
“呜呜呜好”
哄了一会,牧婷婷总算是不哭了,但是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我手中的鸡蛋,似乎今天我要是不吃下去,她就不走了,我只好无奈地捏碎蛋壳,将鸡蛋水喝掉,她这才满意地离开。
等牧婷婷离开后,我打了个响指,四周如同镜子一样破碎,鸡蛋完好无损地躺在我的手上,上面半点裂缝都没有。
“没想到对一个小女孩居然还要用上镜花水月之术。”
毒珠出声:“王,您对这个凡人是不是太过上心了?”
“没什么,玩玩而已嘛”。我摆摆手:“其实你也可以放松一点,不必整天一副很紧张的样子,有我在此,无事可惧。”
“我习惯了。”
我看了她一眼:“那无事便退下吧。”
“是。”
“哦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明天一早,我们要与那群修仙者前往那什么魂山看看,记得叫我起来。”
毒珠眼中露出思索,很快应道:“是。”
房门关上,毒珠在门外交代了牛亘与清虹几句,并未回房休息,而是往外面走去,感受到她的妖力离客栈越来越远,我不禁想,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操心。
早晨,离城门不远处,我们一行五人比蝉初初他们还要早出来吹吹风,算是偷闲游玩,我坐在一颗大石头上,清虹与牛亘站在我身后望风,牧婷婷不断捡起石头往很远处的大山扔去,玩得不亦乐乎。
十堰王朝方向,因为魔气侵染终年黑夜,远离十堰王朝的此处天上也常飘散黑色雾气,冷得渗人入骨,叶枝枯败,干瘪褐片从我眼前随风而逝,幽幽无生气。
毒珠将石头上飘来的风沙细细扫走,哪怕她之前已经掐诀洗干净了这个大石头,仿佛不想让尘世间任何一点污秽沾染到我的身旁。
我看着不断扔石头地牧婷婷,开口问道:“婷婷,你这样扔石头好玩吗?”
“不好玩。”牧婷婷摇头,很快又说:“但大家都这么做,我也就跟着做啦!”
“为什么他们要朝大山扔石头。”
牧婷婷理所当然地说:“因为一百多年前,一只巨大的怪物从天上落下来为祸人间,破坏完我们的庄稼和房子后,常常化作大山休息,我们扔石头,就是为了责怪这只巨大的怪物。”
毒珠嗤笑道:“公子不必在意,弱者们总有千万种办法来表现自己的弱小。”
听见毒珠的话,牧婷婷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却没有反驳毒珠,自己闷闷地踢石头。
我伸出手将生气的小丫头揽入披风里,虽然披风没什么重量,但却很温暖,冻红的小手不过抓紧了一下,顿时感觉舒服了不少,似是觉得这件飘飘荡荡地披风好玩,牧婷婷张嘴露出小虎牙咬了一口,如雾一样还真被她咬走了一口,看着她美美咀嚼的模样,我不禁失笑。
“你还真是什么都敢吃啊,这是妖力幻化的,不怕肚子撑爆的话就咽下去吧。”
我伸手拍了拍她的后颈,让她将那口披风吐出来,她咳嗽两声,听到会撑爆,眼睛不禁露出几分后怕。
被牧婷婷吐出的黑雾自动还原到披风上面,端是灵性。
看着几分整张脸都没入披风中御寒的小丫头,我问道:“刚刚毒珠那么说你,你怎么不反驳她。”
牧婷婷闷闷地说:“那没办法啊,婷婷就是姐姐所说的弱者嘛”
她的脸上露出一种悲伤的神情,刚才开心的人,顿时变得不开心了,我摸了摸她的头,表示安慰。
我听见身旁毒珠的呼吸停顿了一下,没有谁是天生的强者,或者以前那只伤痕累累的狐狸此刻心中对自己的失言也有一点愧疚了吧。
城门口处有五道剑光亮起,找准方向准备飞时似看见了我们,顿一下后朝我们飞来。
“等了好久,总算来了。”我向最前头的蝉初初笑道。
蝉初初停下飞剑,态度有点居高临下,沉默一会后,她说道:“鬼魂山中有一妖物,常掠食凡人,修为高深无比,更有无数妖物护山,曾惊动天界下派仙使,但是就连仙使都没有走出那座大山。”
“这么棘手的吗?”
蝉初初点点头:“对,所以即便是你们,在不知道对方底细的情况下,也依旧有死亡的危险,所以你还是入城等等我们吧,让我”
我含笑道:“不用,我知道对方底细。”
蝉初初精神一振,问道:“你知道?快说说!”
“那不行,我说了你就不会去了。”
“你就真的那么想我去?”
我想了想,道:“主要是我想去。”
“那你卖什么关子!”
“哈哈,就当做是去散散心吧,你带我去,一路上全听我的,保证帮你们把这祸患给除掉了。”
“此话当真?”
“有何不真,速速带路吧。”
我大手一挥,蝉初初虽然面带怀疑,但从我们之前展露的实力来看,她心中有了几分信心,咬一咬牙愿意赌上一把,飞起的身形带了几分决然。
“好,既然你们这么有信心,那就跟我来!”
九道身影冲上云端,往常人不敢往之方向飞去,牧婷婷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下方,然后抬头问我:“公子哥哥,你很厉害吗?”
我“嗯”了一声,道:“也不是很厉害,三界之中我也就只怕过一个人而已。”
“哇。”小丫头瞪大了眼睛:“那个人是谁呀?”
“她呀,是我牵挂在心里的人。”
“哦。”牧婷婷似懂非懂,再次问道:“那她现在在哪里呢?”
我垂下眼帘:“在河里睡觉呢。”
牧婷婷顿时疑惑:“在河里睡觉?那她不会觉得冷吗?”
“可能会吧。”
“那你为什么不把她接回家呢?”
我脸色微白,心境一乱,天地顿时震荡,前方五人飞剑不稳,差点掉下云端,牛耕清虹瞬间拔出兵器,“锵”的一声荡尽云海,炯炯眼睛环顾四周,方圆千里一切妖魔鬼怪无所遁形,皆暴露在他们的眼底。
毒珠惊疑不定,看着我摆动表示安心的手势后松一口气,收回了布满四面八方的透明细针。
众人先是看了我,再看向牧婷婷,这些目光,或不解,或犀利,牧婷婷到底是孩子,有些慌乱,连身体都颤抖起来。
我稳定心神,淡淡发话:“继续前行。”
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行程继续,但小丫头紧紧闭着嘴,什么也不敢说了。
鬼魂山,本是葬人之地,阴气充足之后鬼现世作乱,故曰鬼魂山,如今已成为妖魔群居之地,尸骨四堆,阴气森森,更有利齿花草无数,不断发出尖啸,让人毛骨悚然。
在我的指示下,天道派五人围成一个圈,将我们五人护在里面,在无数妖兽的袭击中缓慢前进。
“天道剑法第八十八式,虎符令。”
蝉初初剑浮于头顶,剑气散作千军万马,朝四处射去,宛如流光一样闪烁绚烂,将围上来的妖兽们射成筛子,但也有妖兽扛过了这场冲击,钻进空子就要袭击她,虽然有周围两个弟子为她击杀拦截,依旧剩下几个行动迅速的妖兽眼里闪着兴奋的红芒向她冲来,而四面八方又有更多的妖兽正冲将过来。
蝉初初眼中精芒一闪,怒喝一声:“天道剑法第八十九式,朝圣天。”
原本散落四处已经消散的剑气神不知鬼不觉地重新凝聚起来,向蝉初初漂浮的剑汇聚,等同于从妖兽们毫无防备的背后进行攻击,又是“刷刷刷”收麦一样倒下一片,蝉初初累得气喘吁吁,直欲喷血倒下。
“公子,爬山你累了吧?我这里有水果,你喜欢吃哪种?”毒珠一手为我擦拭额角,一手提着装满水果的篮子,轻声问我。
我瞄了一眼篮子里的水果,道:“嗯那就都来点。”
“脚下杂物太多,不如我洒些化尸粉再行走罢。”
“洒多一点,我不大喜欢这个味道。”
“好哎公子,小心路滑。”
蝉初初气得火冒三丈,自己在杀妖弄得累死累活的,一旁却有人在悠闲地享受,仿佛游玩一般,一双好看的眼眸狠狠瞪着我。
“你怎么也不来帮我?”
“嗯?”我看向蝉初初,恍然道:“我要保存体力对付大山深处里面的,如果这些小妖怪还要我出手的话,我们不如趁早离开吧,再者,我记得天道派应该没这么弱吧?”
听着我这略带挤兑的话,蝉初初额头青筋暴起,拿我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拿妖兽们出气,一柄冷剑势如长龙,冲入敌阵,血肉撕裂之声未曾间断,她眉宇之间飒飒英气,若不是面对的这些不知害怕的畜生,怕是能吓退凡人大军。
“叫你偷懒叫你偷懒叫你偷懒”蝉初初一边刺穿妖兽的身体,一边嘀咕着,我假装听不见,含进毒珠捧到我嘴里的水果,美美地享用天界里都难得一见的仙果。
不同颜色的血液向天空喷洒,我们一路前行,留下无数妖尸,等到蝉初初他们实在杀不动了,毒珠才寻了一处有山有水的好地方,手指放进匣子中沾出金色,画地为牢,仿佛突然间出现了一个坚实的屏障一般,妖兽们在金线外面撞击着,嘶吼着,却寻不得其门而入。
天道派的人暗暗咂舌,心中对我们又高看几分。
一片落叶捏在手中,我轻轻一抛,将那狂吼的妖兽一分为二,看见里面都掺进黑色,我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