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望之颔首。
信自然是何有德弹劾何有仁的。
“……文昌十年,何通判曾设计污蔑一姜姓商人为沽名钓誉,在驱瘟药中贩卖假药土三七……后全家流放云南,夫妇二人死于途中……”
五六年前兰陵确实爆发过一场瘟疫,当时死了不少人,那年他只有十四岁,眼睁睁的却什么都做不了。
后来听说从青州来了一位专门贩药的富商姜老爷,同妻子研制出一种驱瘟药,竟有奇效。沈知府当即上报朝廷,朝廷便拨款五千两白银用于驱瘟。
后来瘟疫危机解除,却有人状告兰陵县衙,说是姜老爷贩卖假药欺骗朝廷以牟取暴利!
这事一经呈了上去,因为人证物证俱在,朝廷当即震怒,下令逮捕了姜老爷一家,最后判了个家产充公流放云南的罪名。
当然,最后那些充公的家产大部分都进了何家的腰包,而何有仁为了斩草除根,据说是一个姜家人都没有放过。
姜老爷的女儿当时还缠绵病榻,被逮捕的官差直接从榻上掀了下来……入狱后不过几日便毙命。
萧望之将目光投向秦妙言,她也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很好。”
“那小人……秦姑娘!”周进喊了一声。
“你聒噪什么?”莫语瞪他。
周进立马声音一低,干干道:“秦姑娘,那个……那个解药。”
秦妙言笑了笑,从腰间取下一个荷包。
周进立马眼睛一亮,要凑上去,茯苓冷冷的瞅了他一眼,“说了多少次你不用动在下面等着我拿给你!”
拿了解药,周进恋恋不舍的望了秦妙言一眼,拱手道:“那小人这就离去了。”
秦妙言一点头。
小门被关上,“嘎吱”一声,院子里顿时安静了许多。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在石案上,“秦姑娘好运道,这样都能保下一命。”
何有仁心狠手辣,素来斩草除根,她竟然能在他的手底下活下来。
若是他没猜错,那个姜姓富商,应当和她有着莫大的关系。
听说那姜老爷年近三十余岁只得一个女儿,闺名已不可考,当年因为多病死在狱中,而今看来,倒是有些蹊跷。
“没错,我原姓姜名妙,”秦妙言缓缓将最后几个字吐出口,“姜……姜护正是家父。”
顿了顿,继续说道:“当年之所以能逃过一劫,是因为沈知府在下狱之前就已经察觉到这件事可能是有心人在其中作梗,他秘密派人来给我爹娘送信,可惜晚了一步。”
“茯苓的姐姐当时正好病重,为了救我……她牺牲了自己,由家仆黄陵带着逃出了兰陵,回到老家清平,由外祖改名换姓才勉强活了下来,苟且偷生。”
这么多年来,这些往事一直都在她脑海中不断的回旋,却惧怕宣之于口。
如今总算是有机会一诉,心里倒像是松了一口气。
萧望之沉默的看着秦妙言,她说话的时候看似很平静,眸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惘然和绝望。
“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东西。”他不由说道。
他以为她像她看起来的那么无坚不摧,无所畏惧,不管遇到什么仿佛都很镇定,智珠在握。
秦妙言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是人总会有害怕的东西。”
那她这么多年,又是怎么克服掉这些恐惧,一步步活下来,走到兰陵的呢?
萧望之没有问出口,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内心恐惧的那些事。
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机会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