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急忙把我的头按在枕头上,他告诉我说:“强子这是在县医院,你刚做完手术,千万不能动弹。”
“孩子你命大,医生说你严重的脑震荡不说,还被车轮压折四个肋巴,有一根刺穿了右肺,差一点就伤到了心脏。”母亲慈祥地瞅瞅我补充道。
说话间舅舅吴广德推门进来了,他摸摸我的头欣喜地说:“鲁强你真还醒过来了?这多玄啊!刚才我出来时屯里人都说这孩子得扔呢。”
“没想到强子昏睡了三天,这一醒来就根好人似的了。”母亲高兴地对舅舅说道。
“老天有眼,你们老鲁家是祖上积德了。老姐夫你记着点,这孩子大难不死,将来必有后福啊。”舅舅啥事都爱耍个小聪明,他瞅父亲笑了笑,打赌说。
接下来我就是这样躺在医院里,天天无聊地打针吃药。可那一夜的事儿总如恶梦一样在脑子里翻腾着,我连晚上做梦都会想起那逝去的姐姐。她只碧我大一岁,天生一副美丽可人的模样。
姐姐对我特别好,平曰尽管肚子饿得咕咕叫,嘴里有一口东西都得吐出来先可我吃。出事那天家里已断顿好几天了。因为从社里大食堂打回的粥很少,每天母亲只能给我和姐姐,还有两个妹妹们每人分半碗,这跟本就填不饱肚子。可就这么可怜的一点点稀粥,姐姐还总是背地里偷偷往我碗里拨。她自己饿得实在难受,就去院外屈家房后的大柳树下,扯着枝条撸下叶子往嘴里塞。
“姐姐你怎么了?快醒醒!“记得那天快中午了,我去门前的屈文家玩,走到大柳树下见姐姐呕吐着躺在地上。
我赶紧上前想扶起她,可姐姐已经说不出话来,她只是抬手路北的家里指了一下。我立刻明白了,她这是让我去找妈妈。
我撒腿就往院子里跑,嘴里不断喊叫着:“婶,婶,你快来看我姐呀!”
“孩子你糊涂,这是耗子药啊!”
母亲闻声光着脚丫恐慌地跑过来,她一眼就看见了姐姐嘴边吐在地上的苞米碴子。家里哪有这玩艺,她知道这就是父亲从屯里大食堂拿回来放在墙角洞口药耗子的。因为老鼠找不到粮食,饿急了,曾夜晚爬上炕来咬伤过我的耳朵。
母亲抱起姐姐跑回家来,用食指在她嗓眼里不断拨弄着,可怎么折腾,姐姐也没吐出肚子里的药来。
“快给孩子往肚子里灌狗屎,药肯定能吐出来的。”西屋住着的李老太太是个热心肠,过来出主意说。
母亲吓懵了,赶紧从屋外找来狗屎用水冲稀往姐姐嘴里灌进去。
这一招果真奏效,姐姐头朝下趴在炕沿边上哇哇吐了好几阵子,把吃下的苞米碴子全吐了出来,连胃里的树叶和水全倒空了。再瞅姐姐,虽不能说话,此时眼睛总算能睁开了。
父亲赶回来队里的马车,拉着姐姐去了腰孤店的大队卫生所。老于大夫用出了全身解数,他一小天不错眼珠地盯着姐姐,给她扎了一天的针,又给喝下几碗中药汤,等到晚上回来姐姐总算是能用微弱的声音说话了。见她逐渐缓过婧神来了,让全家人松了一口气。
“老于大夫说这病得连用药七天方能脱离危险呢?”
第二天我跟母亲一道陪着姐姐来前屯又打了一天的针,晚上回来时趴在母亲后背上的姐姐已经有说有笑了。
“姐姐你吃那耗子药干嘛?”这事我闷在心里两天都没想明白,就问她道。
“强子姐哪知道,我以为那是耗子从洞里倒出的粮食呢。”
母亲高兴的对我告诉说:“看你姐好这样我心里跟开了两扇门似的,特别亮堂。”
谁知道晚饭后姐姐的病情突然恶化了。她躺在炕梢忽然说口渴要喝水,可喝下母亲端来的这碗水后,就开始喘息了,呼吸越来越困难。看着姐姐嗓子里象有痰一样,上下拉着风匣,闷得非常难受,我恨不得把手伸进她嗓子里去,一把掏出那些痰来。
我们先是去了前屯的卫生所,见姐姐已经神智不清了,老于大夫直摇头,让转院去大榆树,没想到她没能挺到地方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一直到一个月后我出院,这件事就在我心口堵着。我想如果我不天天分吃姐姐碗里的粥,她肯定不饿那样,此事也许就不会生了。可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呀,我恨自己害了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