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婉一怔,见夷安的眼中在发亮,仿佛要问个明白才能放心,心中一暖,只想这些时候,到底是有一二好友的,便温声道,“我与他,也算是青梅竹马。”
不过是那时,她也不愿母亲高攀王府的几个表哥舍出自家的脸面,也知道舅母的不愿,因此从不在此事上心,后头又跟着父亲往外地去,这么多年一直在地方辗转,当初的记忆也消散了,从来都没有想过,竟然真的有一个人,从小把她记在心底,这么多年,从未改变。
“有他在,我想,我能重新开始。”罗婉释然一笑,与夷安轻声道,“有他在,我就安心。”
“他能等这许多年,也是有心人了。”夷安这才松了一口气,见罗婉抿嘴笑了,目中有些暗淡,只做不见,指着外头笑问道,“罗大人送了你的嫁妆回来?”
新城郡主还是心中有芥蒂的,不然也不会称病不叫姐妹俩拜见,不过此事说起来也不知该怨谁,因此夷安夷柔心中倒是没有不满。
“嫁妆送回来,却不是给我的。”罗婉并不想与两个好友生分了,此时说开了,彼此心里头敞亮,顿了顿,便脸色有些漠然地说道,“不是母亲心眼儿小不见你们,而是,”她微微皱眉,看着外头的婆子下人,冷漠地说道,“父亲送了我的两个姐妹回来,说是与我一般的年纪,我都定亲了,这两个也很该嫁人,因此送了人与嫁妆一同回来,求母亲给寻个好人家儿。”
“外室女?”夷安心中一跳,急忙问道。
罗婉点头,想到那两个如同花朵般娇艳美丽的外室女,眼角就生出了冰冷来。
这府中,说是郡主府,其实也不过是罗家的宅子,新城郡主厉害些,两个女孩儿不肯叫进门,然而这些东西却不能不留着。
到底是这些年罗大人在地方上的民脂民膏,新城郡主又不是傻瓜,做什么要把钱财丢出去呢?
留给闺女做嫁妆多好。
“那两个如今呢?”夷柔在一旁听了,只觉得荒唐透顶,顿时说道,“外室女,这是比庶出还要低贱的东西!怎么能这样,这样大咧咧地就叫人认下呢?”
她见罗婉颔首,显然也很不快,便冷笑道,“莫非是想强买强卖?太想当然!这京里,是咱们的天下,你放心,”她与夷安对视一眼,便与罗婉认真地说道,“这京里头有点儿身份的人家儿,谁不认同安王府与咱们呢?只咱们一句不喜,这姐妹俩就要做白日梦!”
“我从来不担心这两个在京中出头。”罗婉忧虑地说道,“母亲秉性刚烈,我恐气得紧了,身上不好。”
她的那个父亲防贼似的防着她的母亲,恐新城郡主加害他的血脉。有外室儿女之事竟从不往府中告知,这一出来就跟石头里蹦出来两个似的,年纪与罗婉一般无二,怎能不叫人气恼?
至于两个外室女,确实妩媚妖娆,却从不在罗婉的眼里。
京中看重身份,可不是这样出身的人就能出头的。
打量着长得好就能出头?做梦去吧!
“这两个不在府中?”夷安便问道。
“叫母亲一人一个大耳瓜子抽出去,哭哭啼啼往祖父祖母的府中去了。”罗家在京中也是世家大族,罗婉想到祖父祖母,便摇头道,“祖母最重规矩,就算留下这两个,大宅门儿里,生死都不作数的。”
懒得说这两个叫人生厌的姐妹,罗婉笑道,“前儿这两个大刺刺地来了,就见着了表哥来给母亲请安,竟觉得表哥天神一样了。一个哎哟一声倒在地上等着人扶,一个身段儿柔软唱起了一段曲儿,叫人看了确实心中生怜。”
“妖精!”夷柔最看不得这个,顿时骂道。
“表哥赏了她俩碎银子,说很好听,要这两个摁手印卖身,送到三表哥处去给三表哥解闷儿。”罗婉说到自家表哥一脸恶霸嘴脸的做派,就忍不住掩嘴笑了。
“卖身契?”夷柔嘴角一抽,心说这是往奴婢上算,急忙问道,“这不是误了你三表哥?”
“三表哥前儿刚刚往云南去了。”罗婉便叹道,“那不是块善地,三表哥也是去拼命的,二表哥如何能不心疼呢?”
同安王府二爷特别利索,见了两个美人儿与自己眉目传情,顿时心中大有触动,想到京中明媚,弟弟却在吃苦,好生不忍,想着美人儿难得,顿时就要摁了卖身契做了自家的奴婢,生死都在手里,就命人拖着两个哭喊的美人儿往车上,要连夜送出京叫弟弟早日开心点儿。
想着两个妖精尖叫连连,不是本家来了人,真的要被拖走,罗婉目中就温柔了起来。
因这些,她愿意再相信一回,相信她还是能幸福的。
人总要往前头看,从前的旧事悉数忘了吧。
“活该!”夷柔听得美目潋滟,抚掌笑道,“这样的人,才配咱们的阿婉。”若是叫两个美人迷住了,还成什么亲!
“罗大人难道不知郡主性情?”夷安嘴角含笑地听着,此时却微微皱眉,与看过来的罗婉说道,“这样有信心地送了外室女入京,难道不担心?”
新城郡主那样彪悍,剁了两个都有可能。
“父亲要回京了。”罗婉冷笑了一声,轻声道,“仿佛是地方这么许多年,也觉得吃了太多的苦,因此求了祖父在京中转圜,如今想要回京。”她顿了顿,难掩复杂地说道,“父亲,想入詹事院。”
见夷安皱眉,她也低声道,“我想着此事不妥。太子……”她敛目轻声道,“詹事院素来多出太子的属臣,太子如今不是很好,有事儿难道陛下与娘娘会埋怨太子?自然要算在谏言不利的詹事院身上,这哪里是好差事呢?”
况叫罗婉想着,太子与薛皇后这样不睦,父亲日后夹在中间,不定是个什么下场。
神仙打架,小鬼儿倒霉。
“不如太仆寺。”夷安沉吟了片刻,自然是不愿罗婉因罗大人闹个抄家什么的,便说道,“司马政,属兵部,这是肥缺儿,又没有什么闹腾的,罗大人出回京中,看清眼前,再寻高位,更好些。”
骤然高位,京中那都不是吃素的,回头一口就能把人咬下来,那就是涉及生死的事儿了。
‘你说得对。“罗婉听夷安全心为自己着想,目中一亮,握住了夷安的手轻声道,”你放心,这都是我想出来的,没有你的什么事儿。“
“忠君就是。”夷安轻声道。
“我只想着,你为咱们家已经做的很多了。”罗婉眼眶红了,与夷安抬眼一笑,有些哽咽地说道,“造化弄人,你并不欠谁的,日后,别这么实心眼儿了。”
不是因心中愧疚,夷安这样谨慎的人,如何会说出这些话来呢?想到与夷安无缘的兄长,罗婉顿了顿,便与她笑道,“你放心,哥哥他已经大好了,如今只摩拳擦掌要博个前程呢,他也想着,仿佛是叫你心中记挂了,有些不安。”
这少女说出这话的时候,刚刚走出一间书馆的罗瑾,对上了目中也微微吃惊的妍丽青年,露出了诧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