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用碴菜板子碴苞米呢,霍建峰回来了。
不是他一个人回来的,身后居然还跟着霍大娘和喜凤。婆媳俩人还一人抱着个孩子,一进院儿,俩人的脑袋就跟拨浪鼓似的摇着,到处撒么起来,想找到能证明霍建峰日子过得好的证据。
韩明秀一看到这俩人,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都分家了吗?他们还来做什么?不过,用跛萝盖想都能想出来她们来做什么来了——肯定是来要钱来了。
她放下碴菜板子,冷着脸对霍建峰说,“她们怎么来了?”
霍大娘大言不惭地说:“你说我们怎么来了?我想建峰了呗,你们这些不孝的玩意儿,分了家就一封信都不给我写,忘了我十年的养育之恩了是不是?现在我想建峰了,还不行我来看看呀?”
韩明秀没回答她,而是把眼睛看向她嘴里那个所谓的儿子。
此时,霍建峰正板着脸,嘴巴抿得紧紧的。
这一刻,霍建峰终于体会到张赫当时把孙茂文两口子带回家的心情了——那种吃了苍蝇似的,还必须得咽下的心情,真他妈的叫人憋屈啊。
今儿个上午,这婆媳俩找过来的时候,霍建峰的第一反应,就是叫她们哪来的回哪儿去,根本不想搭理她们。
可是,霍大娘口口声声说想他了,过来看看他。他要是直接把她们赶回去,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不管怎么说,霍大娘占着养母的身份,即便是现在分了家,他在霍家呆了十年的事儿也是无法辩驳的事实。
霍大娘对他不好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倘若这会儿他说霍大娘对他不好,要跟她断绝关系,让这婆媳俩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以霍大娘的脾气,肯定得当场闹起来。
到时候,大家肯定站在弱者的这一边,肯定得指责霍建峰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这会儿,正是他准备提拔副营长的关键时刻。另外两个连长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准备跟他竞争呢,竞争如此激烈,这当口,真的不能出什么差错。
不然的话,副营长肯定就提拔不上了,他就没有机会进京去学习,也就没法跟他老婆孩子团聚了……
因此,他只好咬着腮帮子把她们婆媳俩领了回来。
即便是此刻他的心里真的膈应到了极致,恨不得暴走。但为了顾全大局,他也不得不忍耐。
窈窈她们几个正在院子里玩呢,忽然看家里突然来了几个生人,都停止了玩耍,瞪着眼睛看着他们。
喜凤看到韩明秀家三个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孩子,再看看自己怀里噶巴溜秋的孩子,心里十分不平,就阴阳怪气地说:“嫂子家的孩子养得真好,一个个细皮嫩肉的,有钱人家的孩子到底跟我们这穷人家的孩子不一样啊!”
一进门就提钱,韩明秀更加确定她们来此的目的了。
韩明秀淡淡地说:“瞧你说的,啥叫有钱人家呀,我们家一个月也就你大哥挣的那点死工资,不光要供我们五口人花销,还得供我上大学,眼瞅着家里都快吃不上溜了,还有钱呢?哪像你们啊,家里除了俩小娃子,剩下的个个都能挣钱挣工分儿,一年到头下钱是钱粮是粮的,我羡慕你们还来不及呢……”
喜凤听到韩明秀说羡慕她,顿时骄傲地抬起了头。可没得意几秒呢,又一想自己来此的目的,马上就得意不起来了。
霍大娘一听韩明秀哭穷,就冷笑说:“秀呀,你就别谦虚了,谁不知道你们发达了呀?上趟首都都是坐飞机去的,还在首都住小洋楼,你瞅瞅你穿的戴的用的,哪像是吃不上溜的样啊?倒是我们,这几天生产队正嚷嚷着要散伙呢,要搞什么承包到户。你也知道,咱们家我岁数大了,根本下不了地,你弟弟身体又不好,干不动活,你兄弟媳妇还得照顾俩孩崽子,也抽不出身干活儿,你那仨妹子都是丫头片子,也没多少力气,一大家子好几张嘴,都指着你大爷一个人养的,你大爷现在岁数也不年轻了,也干不动多少活,家里头眼瞅着就要扎脖过日子了……”
拉拉杂杂的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要为一会儿开口要钱打基础呢。
韩明秀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就说:“干不动力气活,养点鸡鸭鹅啥的不也能为家里增加一笔收入吗?现在的政策这么好,就看勤不勤快了,要是勤快点儿的话,咋滴也不至于挨饿。”
韩明秀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你们穷都是你们自己懒的,怨不得别人。
霍大娘一噎,被韩明秀堵得无话可说了,就看向了她儿媳妇,向她儿媳妇求助。
人家韩明秀句句在理,喜凤也无话可说了。她嘎巴了两下嘴,最后只能说:“嫂子,我跟娘大老远地来了,你也不让我们进屋坐坐吗?咱们就这么杵在院子里唠嗑,也不是回事儿嘛。”
尽管韩明秀是百个一千个的不乐意让她们进屋,可人都进院了,也不能把她们撵出去啊。
于是,她起身端起自己槎了一半儿的苞米盆子,不冷不热地说:“进来吧。”
又招呼窈窈,大双和小双跟她一起进屋。
霍大娘和喜凤抱着孩子也跟着进了屋,一进屋就跟雷达似的到处探查着,看到韩明秀家里屋子虽然窄窄巴巴的,但却摆了一台缝纫机,一台收音机。炕上还放着个大纸壳箱子,里面装满了孩子的玩具。
这要是没钱,能舍得花钱给孩子买这老些玩具?
喜凤撇了撇嘴,连孩子的鞋都没脱,就直接把孩子放到炕上,像在自己家那么随意似的,对俩孩子说,“去玩儿去吧,可怜我这俩孩子,长这么大还没一件玩具呢……”
两个孩子一看有这么多好玩的玩具,都瞪着眼睛跟俩小老虎似的,冲上去就翻。
韩明秀皱着眉头说:“你怎么不叫你的孩子脱鞋再上炕呢?多不卫生啊?”
喜凤不以为意地说:“两个小孩伢子,又不大走路,脚上能沾多少泥,穷讲究那些干啥?”
韩明秀一听,顿时气了个倒仰,睁圆了眼睛说:“一家一个习惯,你家不讲究不代表别人家也不讲究,我家孩子上炕从来都得脱鞋的,既然你们到了我家,就得入乡随俗,赶紧把你孩子抱过来,把鞋脱了。”
“再有,这些玩具是我家孩子的,你家孩子要是想玩的话,得先征求我家孩子的同意,他们要是不同意,你们家的孩子就不能随便动。”
喜凤冷笑说:“嫂子,我们大老远地上你家来,屁股还没挨炕沿儿上,口水都没喝着呢,你就开始给我讲起规矩来了,你这也太不客气了吧!别忘了,娘还在呢。”
霍大娘哼了一声,说,“人家现在是大学生了,眼里哪还有我这个娘呢?”
韩明秀立刻针锋相对的说,“我记得,大娘你跟我们都分家了吧,当初可是有认证有字据在的,怎么?大娘这么快就忘了吗?”
“那倒是没忘,可就是分了家,我也是建峰的大娘,建峰也给我当过十年的养子,吃了我家十年的粮食,现在我说一句话都不行了吗?”
这时,喜凤的大儿子招财,从玩具箱里拿出了窈窈的洋娃娃。
招财虽然是男孩,但是头一次看到一个活灵活现的娃娃躺在那里,一动弹的时候,那洋娃娃眼睛还会眨。他就很好奇的抓着洋娃娃的头发,把洋娃娃从玩具箱里拽了出来,按在炕上抠娃娃的眼珠玩儿。
窈窈一看到自己的美美遭到这样粗暴的对待,顿时不干了,在地上跳着脚哭起来。
“不许欺负我的美美,你这个坏蛋,狗尿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