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明秀和韩明翠俩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高大哥今儿个是咋了,咋忽然变得这么敏感起来。但是看到他那副严肃而又绝不退让的表情,只好推着车子走进大门。
家里静悄悄的,高广斌的老爹病了,正睡在床上呢。高广斌的奶奶给生产队放鹅子去了,还没回来。妞妞跟她太奶奶一起去的,得等到她太奶奶放完鹅子再一起回来。
所以,也没有人出来跟她们说话啥的。
高广斌走进厨房,给她俩一人倒了一碗水——因为没有杯子,他们家喝水都是用饭碗喝的。
给她们倒完水,高广斌叫她俩先坐着,他上生产队借推车子去了。
人一走,韩明秀低声说:“姐,你发没发现高大哥今天有点儿不对劲儿呀,看见咱俩来送东西不但不高兴,反而好像很失落似的,这是咋的了?”
韩明翠茫然地摇摇头:“是呀,我也看出来了,我也不知道他这是咋的了?早知道这样,咱俩别过来好了。”
韩明秀耸了耸肩膀:“让到是礼,咱们对他也算尽心了,要是他为了那点虚荣心执意拒绝咱们的粮食,那挨饿受穷也是他活该。”
“嘘……别这么说,高大叔还在里面睡着呢。”韩明翠儿小声制止道。
“听着就听着,最好传他耳朵里我才高兴呢,哼,不知好歹的东西,白让我挨这么大的累了……”因为被拒绝了,韩明秀也是一肚子的怨气,说气话来都不好听了。
韩明翠怕她再说出点儿别的难听的,被屋里的高大叔听到了,赶忙把话头给岔开了…。
不大一会儿,高广斌把推车子借来了,他把那两袋苞米粒子和一袋土豆、一袋地瓜搬到了推车上,要给他们送回去。
韩明秀看着他那副顽固不化的样子,也有点来气,就说:“既然你能拉这么多东西,不如帮我大姐把自行车也拉回去吧,她不会骑车子,这些粮食是我陪她用自行车推着走来的,要是你能帮她拉自行车,我就能骑自行车驮她回去了。”
“你们……走来的?”
高广斌看了一眼头发还湿着的韩明翠,眼神复杂。
“不然呢?”
韩明秀说:“我大姐不会骑车子,在我们家给你粮食你又不拿,我们就只好给你推着送来喽!”
高广斌张了张嘴,喉咙动了两下:“韩老师,秀妹子,以后……我会使劲帮你们干活,啥都不要你们的……”
“那是以后的事了,再说吧。大姐,咱们走。”对于高广斌的不知好歹,韩明秀很生气的,始终没给他啥好脸儿,撂下这句话后就拉着韩明翠走人了。
高广斌看着那道朝思暮想的背影,回想着韩明秀刚才所说的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她家以后有活儿,也不一定用他帮着干了。
他苦恼地蹲在地上,抱住了脑袋……
哎,咋办呀?
当天晚上,高广斌就想一头老黄牛似的,拉着车子把韩明秀姐妹俩给他送去的粮食又给拉回来了,由始至终,他的情绪都很低落,韩明秀甚至还在他的身上嗅到了悲伤的味道。
这是咋地了?
挺大了老爷们咋还闹上情绪了呢?
韩明秀百思不得其解,韩明翠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清头脑,姐俩谁都不知道憨厚老实的高大哥这时咋滴了,为啥变得这么悲伤和低落……
第259章 我没钱
高广斌那点儿可怜的自尊并没有维持几天,只一周的时间,就彻底崩塌了。
六月初的时候,他老爹在睡梦中安详地走了。这个突如其来地打击,不仅打击到了高广斌,还彻底击垮了高老太太。
高老太太这一辈子可谓是非常的不幸:自幼丧父,中年丧夫,晚年丧子。这一连串地打击,把老太太打击得千疮百孔的,无论从内心还是从身体早就残破不堪,而高老爹的死就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把老太太彻底给击垮了。
高老爹死后的第二天,老太太也无声无息地去了。
家里一下子没了两个老人,可谓是天都塌下来了。
高广斌也彻底傻了,接连了两天,水米没打牙,妞妞还是好心的邻居给送来了饭菜,才勉强地吃了两口。悲伤和焦虑充斥着高广斌整个人,因为他一点儿张罗两位老人后事的能力也没有。
他的手里一分钱都没有了,两位老人的后事张罗下来至少得一百块钱,他已经负债累累,借不到钱了,又叫他上哪儿去整这一百块钱呢?
所谓一分钱憋倒英雄汉,这一百块钱的巨款,彻底把高广斌给难住了,他陷入了深深地悲伤和绝望中……
妞妞因为爷爷死了,连着两天都没有上学,韩明翠见妞妞两天都没来,就问跟妞妞住一个屯儿的孩子怎么了?那孩子就告诉她老高家出事儿了,妞妞的爷爷和太奶奶都死了。
韩明翠儿听到这个消息后,又震惊又难过,趁着下课的时候跑到高广斌家去看看。
到高广斌家的时候,看到的情景是要多惨有多惨:两位老人还停在家里,因为没钱张罗丧事,高广斌急得满嘴大泡的,眼睛红红的,他已经两天两宿没睡觉了。
妞妞则躲在屋子小声地哭呢,看到最敬爱的韩老师来了,妞妞一头扑到韩明翠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仿佛受了委屈的孩子乍见到了家长似的,把她这两天的伤心难过都哭了出来。
韩明翠本来就心慈面软,又特别喜欢妞妞,看到孩子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又看到停在院子里的两位老人,一时间又想起了她的父母。当年,她的父母死的时候也是这样停在院子里的,她们姐妹几个也是哭天抹泪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一时间有感而发,也跟着掉起了眼泪来。
高广斌在看到她来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泪流满面了。这会儿又看见她跟着自己哭,心里又感动又难过的,差点儿就上去抱住她跟她一起抱头痛哭。
三个人在这边儿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好心的邻居在旁边劝他说:“斌子啊,遇到事儿不能光寻思哭啊,哭也解决不了问题,你得赶紧想想办法张罗钱,快把两位老人安葬了呀,这大热的天,可搁不起了呀。”
高广斌带着哽咽地语调:“我……张罗不着钱了……”
他现在还欠着生产队一百五十块钱呢,欠别人家加起来也有一百块,基本上,能借到钱的亲戚朋友都被他给借遍了,现在真是借不着了。
韩明翠一听,急忙说,“没钱你咋不跟我说呢?我这有钱,你先拿着,等以后有了再慢慢还我……”
她从裤兜里掏出个手绢,手绢儿打开后,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卷钞票,最外边的是四张十元的大白边儿,是她上班儿以来攒下的工资,还有她妹妹上回给她的,都被她存下来了。
“这是五十块钱,你先拿着,回头我回家再跟秀儿说说,看看她那儿有没有,有的话再帮你拿五十块钱,差不多就能够了……”
韩明秀把钱和手绢儿一起塞到了高广斌的手中。
高广斌拿着那带着她体温的一卷钱儿,泪珠子噼里啪啦地掉下来,感动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