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玉林正想问陆时川在哪,见他离开,不由深深吸气。
“怎么不进去,”靳泽知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僵直在原地的背影,走近才问,“有什么事吗?”
陆玉林迅速看他一眼,“没什么大事。”
靳泽知于是当做没有看出他的心不在焉,“那就进场吧,今天你是主角。”
陆玉林进门的时候在场内扫视一圈,发现站在宴会大厅中央被人簇拥的陆时川后,马上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陆时川余光瞥过,举杯对周围几人示意,“看来玉林已经准备好了,诸位不介意的话,开场之前我想和他单独说几句话。”
“当然当然。”
“二位先聊。”
陆玉林还算保留了些许理智,他含笑目送还没走尽的人群,直到陪陆时川一起步入清净的角落,心里的焦急才终于忍不住暴露出来,“小叔,你为什么要让我搬出去?”
陆时川有意在他面前往靳泽知的方向看了一眼,“我注意到有些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我的意料。”
陆玉林脸色微白,他攥起双拳,倔强地说:“我听不懂小叔在说什么。”
“听不懂最好,”陆时川走到沙发前坐下,“你已经是陆氏的总经理,该学会独当一面了,搬出陆宅只是你该适应的第一件事。”
陆玉林站在原地,他看着地面,闷声说:“那泽知呢?”
“泽知是我的助手,他会继续住下。”
陆玉林其实知道陆时川一旦作出决定就不容别人质疑,在听到老管家说出让他搬出陆宅的时候他就该确认这件事已经是事实了。可离开陆宅,他和靳泽知就只能在公司里见面,在陆时川的眼皮底下,他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借口去董事长办公室。
加上刚才陆时川意有所指的话——
“小叔……”
陆时川看他一眼,“玉林,你现在年纪还小,玩心太重,很多事都不能看的清楚,接手公司的这段时间,你的j-i,ng力最好全部用在考虑以后该怎么做。”
陆玉林没有说话。
“我给你一个月去制定计划,一个月后,我会根据你自己的想法帮你调整方向,”说到这,陆时川突然招来侍者,他从托盘上取下一杯酒,草草结束了这段对话,“给我看的计划内容由你自己决定。好了,宴会快要开场,你去准备一下吧。”
陆玉林沉默着点点头,他在临走前留下一句:“小叔,我明白你是为我好。”
陆时川在他走后满饮一杯酒,才稍微缓解一些痛楚,老管家在他身旁欲言又止许久才斟酌开口:“先生,以您现在的情况,喝酒之后会更严重的。”
“别让我在宴会上出丑。”陆时川抬手搭在他的手臂上起身,“什么时候玉林能在公司站稳脚跟,什么时候我就会公布这个消息,否则我不会接近医院半步。”
“可——”
陆时川语调微冷,“慎言。我为这件事烦心的已经足够多了。”
老管家只好收回滑到嘴边的话。
两人一起转身离开。
不远处,靳泽知负手站在茶几旁看着陆时川走到场中致辞,神色不明。他虽然没有窃听他人隐私的坏习惯,刚才陆时川的两段对话他也都没有听见,但是管家走过去没多久,他分明看见陆时川按在老管家小臂上的手在轻微颤抖着。
事关陆时川,他后来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接下来我想向各位介绍一个人。”
靳泽知下意识抬起头来。
陆时川的目光越过重重人群和靳泽知对视,他轻轻招手,“泽知,过来。”
众人顺着他抬手的方向看了过来。
然而让靳泽知觉得紧张的不是众人的视线。
他在陆时川的注视下走上前,举止是让陆时川满意的从容。
陆玉林站在陆时川的身侧,他显得兴致不高,在靳泽知过来的时候脸上才有了些笑意,后者只对他颔首示意。
陆时川没有理会两人的互动,他介绍过两人之后,又带着他们去认识了几个人。
不同于陆玉林的魂不守舍,靳泽知对这次机会看得很重。
一个小时后,陆时川对陆玉林的表现一直说不上期待,就没有太过失望,他看得出陆玉林的异样是出于什么原因,因此干脆让对方去一旁休息。
陆玉林也松了口气。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合,适应也需要时间,而且这些商人之间的虚情假意让他很难应对,“抱歉,小叔。”
陆时川倾身在他耳边说:“别让客人等太久,别忘了我为你举行这场宴会的目的。”
陆玉林点头,“我会的。”
靳泽知在一旁看着他们。陆时川从不曾用这样亲昵的态度对他,陆玉林却理所当然能肆无忌惮地挥霍宠爱——
“在想什么。”
靳泽知回过神来,他捻了捻手指,“没什么,先生,刚才我在想一件事。”
陆时川转眼看他,“我大哥给了玉林太多自由,我原本打算由你帮他从现在开始适应这样的生活,不过看来你是不会同意了。”
靳泽知保持沉默。
陆时川说:“好了,别这么防备,我说过我不会强人所难。”他把空酒杯放在一旁的桌上,“不用陪着我浪费时间了,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靳泽知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轻声说:“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一直陪着先生。”
陆时川微微挑眉,“这种话可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
“在您心里,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靳泽知趁机发问,“先生会觉得我太无趣吗?”
陆时川说:“如果我觉得你无趣,那我岂不是比你更无趣吗。”他缓步往前走着,“其实当年我带你回陆宅的时候,管家问我会不会领养你。”
靳泽知脚步一顿,他背在身后的手倏地收紧,“您没有同意。”
“没错,当时我说不会,”陆时川说,“但五年过去,我对你了解更深了一些,所以——”
“不!”
这个斩钉截铁的字让空气仿佛停滞。
陆时川已经很少别人这样打断过一句话,不过他意外的不仅于此。
靳泽知的语气比平常听起来坚决了不止一倍,音量也是,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补救,“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让玉林对先生产生误解。”
陆时川脚下一转面对着他。
靳泽知险些不敢和这双黑漆漆的眼眸对视,他总觉得这双眼睛已经把他整个人都看透。
“这个理由勉强能解释你刚才的反常,”陆时川深深看他,却轻描淡写地说,“现在,我该把你的时间让给秦总了。”话落他对身旁走来的男人微一颔首,抬脚去了休息区。
靳泽知心知刚才的话一定会让陆时川生疑,可在眼下这个场景,他绝不能让慌乱占据上风,就强行忍住了解释的冲动。但当他打发了这位秦总,准备好说辞走向休息区时,发现陆时川身旁坐着一位年轻俏丽的女人。
“你也找小叔?”
靳泽知问他:“那个女人是谁?”
陆玉林撇了撇嘴,“某个喜欢小叔的人,”说到这他声音放轻,“我特别不喜欢她,眼神让人不舒服,而且每次都千方百计来参加宴会,目的就是想趁机接近小叔。”
靳泽知嘴角下拉一瞬,他偏开视线,“我去拿酒——”
“别去了!”陆玉林连忙拉住他,“小叔好像不舒服!”
靳泽知骤然转脸过去,正看见陆时川被扶着站了起来。
“我们——”
陆玉林一句话还没说完,身旁靳泽知已经挣开了他的手,脚步略微匆忙地迅速走了过去。
第八章
靳泽知赶到的时候,陆时川正在试图辨认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陆先生,我扶您回楼上吧。”年轻的女人笑容甜美,说完这句话才转脸对靳泽知说,“刚才陆先生忽然说有些头晕,他会让我帮忙,我真的觉得非常荣幸。”
靳泽知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就是质问,可他还在担心刚才那段不太顺利的对话,而且女人说话的时候陆时川完全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这也是陆玉林随后走过来却没有接手的原因。他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一位女士拉拉扯扯,陆时川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可以的话,麻烦两位让一让好吗?”
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甜腻,她笑着把陆时川的手臂揽在肩上,但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对她来说应该在承受范围以外,所以只走一步就往前踉跄出去。
她的狼狈让陆时川愈发不适,他眉心蹙起,良久才睁开双眼。
靳泽知正在强忍不耐对眼前莫名坚持的女人说:“你一个人无法帮助先生返回卧室,在平地你已经寸步难行,更何况家里的卧室都在楼上。”
“我,我有方法!”
“小姐,请你不要无理取闹。”
陆时川重新闭眼,他给自己用来休息的时间向来不多,所以在靳泽知再次开口之前就恢复了一些体力,然后他忽然推开身旁的女人独自站稳。
被推开的人一脸惊愕,“你怎么……这不可能……!”
靳泽知察觉不对,他立刻反问:“什么不可能?”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女人抬手掩在唇边惊呼一声,她慌乱地左右看了两眼,又看向陆时川,“陆先生,我只是——”
陆时川没有理会她的话,只对匆匆赶来的老管家说:“检查我的酒杯,”他眼底有y-in云翻滚,浓郁的怒气在阵阵涌起的疼痛中翻倍增长,他几乎轻声细语,语气却比寒霜更胜一筹,“检查我的客人给我送了什么小礼物。”
不远处还毫无所觉的人群还热闹着,陆时川周围却落针可闻。
“从来,”陆时川眸光冰冷,“从来没人敢这样戏弄我。”
任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再去触陆时川的霉头,老管家的回答也小心翼翼,“我这就去办,先生。”说完对身旁使了个眼色,就有两个身强体壮的男人走到门口站定。
女人吓得脸色惨白,她颤抖着嘴唇说:“我什么都没做……”
陆时川连一个眼神的施舍都欠奉,他对陆玉林说话时已经慢条斯理,“想一个合适的理由通知宾客,接下来我会缺席你的成人礼。”
陆玉林胆战心惊看着陆时川已经没有血色的嘴唇,“小叔,我会的,让我扶你上楼休息吧。”
陆时川顺势抬手握住身侧靳泽知的手臂,“泽知陪我上去,你和我不能同时离开。”说完他最后嘱咐老管家,“不要让今天的任何内容见报。”
“我明白。”
靳泽知任由陆时川铁钳一般的手掌扣着自己的手臂,并感觉到施加过来的力道越来越重,他不着痕迹走过去一步,角度微妙,但让对方能站得轻松一些。
陆时川停留片刻,看着陆玉林走向人群,才对靳泽知说:“走吧。”话落就转身走出了宴会厅,所幸有靳泽知承受大半重量,否则他在场内就已经出丑。
靳泽知深知陆时川的忌讳,他从头到尾不发一言,直到将陆时川扶到沙发前坐下才问:“先生,需要我请医生吗?”
陆时川的意识在上楼梯时就稍微模糊,“冰水,”他单手撑在额上,尽量保持清醒,“去给我准备冰水。”
靳泽知犹豫半秒,还是决定快去快回,“冰水马上就来。”
陆时川在听到关门声之后试图起身。
他猜出刚才喝下的那杯酒里究竟掺了什么,可没有想到它的药性会这么强,在宴会厅时他只是浑身乏力、头脑昏沉,然而仅仅十分钟的时间过去,他已经觉得燥热难忍,这药性来势汹汹,加上几度抽痛的上腹——
即便对陆时川来说,在这种情况下维持冷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按着桌沿,面对的是浴室的方向,但原本对他来说不过几步远的路程,此时竟然变得遥远。
陆时川抬手拉开领带,解开第一粒纽扣用了平时三倍的时间。他狠狠攥拳,眼见着它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一股莫名而来的恼怒瞬间压过了理智,他双拳抵在桌面良久,突然一把扯下桌上的餐巾。
摆放整齐的酒瓶和水晶杯陆续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发出尖锐的声响!
“先生!”
靳泽知猛地推门进来,他端着冰水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陆时川身边,“您怎么了?”
陆时川下颚线条冷硬,没有回答这句话,转而说:“水,”他的声音在悄然之间沙哑,“把冰水给我。”
靳泽知从没见过陆时川这个样子,但他从不会对陆时川的话视而不见,闻言迅速从桌上拿起一个还没来得及摔下去的水晶杯,倒了一杯冰水递了过去。
可一杯冰水远远不能浇灭陆时川的火。
靳泽知不断给他续杯。
“没了,”靳泽知看了看陆时川的脸色,“抱歉,我再去接一些过来。”
陆时川却握紧手里的水杯没有说话,他靠坐在沙发上,微微后仰。
靳泽知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先生,您还需要冰水吗?”
他的声音似乎惊扰了某种状态,陆时川抬手把稍显凌乱的领带扯得更松一些,“不用。”
靳泽知的视线不由偏移到一旁,他下意识站直,“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陆时川顿了顿才回:“让佣人上来帮我准备洗澡水,不放热水。”
靳泽知轻轻把水壶放下,他心跳微快,语气是倘若陆时川还清醒着就一定能分辨出的不自然,“先生,让我来吧。”
陆时川仿佛睡了,只是呼吸要比沉睡时显得急促,脖子上有明显一道刚才被领带摩擦的红痕。
“去吧。”
靳泽知捻了捻手指,走向浴室的途中几次回头看,陆时川的坐姿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
刚才在楼下宴会厅他就看出了些许痕迹,可陆时川太强势镇定,根本不像是被得逞后的表现,所以直到现在他才能真正确定。
一方面他憎恶那个女人这种品性低劣的行为;另一方面,他不可能否认,在内心深处有同样低劣的窃喜正在慢慢滋生。
靳泽知勉强压抑着情绪试好水温,在放水的时候回到了陆时川身旁。
“先生,要我扶您到浴室去吗?”
陆时川没有回答。
靳泽知走近之后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出声。
陆时川的呼吸显然比之前更急促了,他英挺两道剑眉紧蹙,薄唇微张,冷峻脸上是r_ou_眼可见的忍耐神色,靳泽知目光扫过他起伏的胸膛,落在搭在沙发扶手的这只拳头上。它在颤抖,关节甚至因为用力而发白。
靳泽知屏息靠近一步,“先生?”
“……”
空气中的火热气氛让靳泽知也不由呼吸一乱,他抿了抿唇,弯腰碰了碰陆时川的肩膀,下一刻他又收回手来,错觉指尖被对方的体温灼伤。
过了一会,他又问了一遍:“先生,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
他在说话时已经能感觉到陆时川呼吸时喷洒的气息拂过脸颊。
“先生……”
陆时川倏地睁眼。
靳泽知一惊,他眸中有失措一闪而过,“先生,我——”
但陆时川的眼神不复清明,他第三次抬手扯了扯衣领,看向靳泽知时费神稍久才找回印象,“泽知?”
靳泽知僵在原地,他不知道该不该回应。
陆时川脑海中一片混沌,轻声道:“好孩子,别吵。”
靳泽知看着他话落后重新闭上双眼,试探着问:“先生,您睡了吗?”
回答他的又是沉默。
靳泽知就近看着这张令他五年都无法忘怀的脸,不知不觉间,两人之间的距离愈发亲密。
不知道欲望在哪一个瞬间蛊惑了他。
下一刻,靳泽知倾身吻在了陆时川的唇角。
第九章
无法忍受的燥热突然有了一个可以宣泄的方向,陆时川抬掌扣住面前人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