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围心绕,禅意如清风。顶点心安,则步步生莲;心不安,则路路蛇虫。
禅房之内,世子与破山盘膝对坐,你来我往;小院之中,将军们心怀忐忑,静立听禅。禅语之中,或大有深意;禅语之外,又颇多感悟。
“解脱生死法门,佛法之大也。生死之外,无有佛法;佛法之外,无有生死。迷之生死始,悟之轮回息。缘起缘灭,相似相续,不常不断,无我,无我所,无主宰。”破山佛语凝重,一词一顿,仿佛在开释世子。
“和尚何处开悟,又为何开悟?”世子轻轻摇头,反问破山道。
破山答道:“小僧立定双峰之巅,脚下万丈悬崖。四时之后,眼前一平世界,无坑、无坎、无山、无一物。正欲经行,忽坠崖下,幸得不死,损伤一足。晚间足痛难眠,过往种种疑问,顿时全消。于是大彻大悟,胸无半点滞碍……”
“因气竭而眩晕,算不得无物;因痛极而忘疑,算不得通彻。经此一难,和尚解脱生死法门,至多算宫门小开,容一人钻隙而过;普罗大众欲入,非得禅门大开不可!”世子带着平淡的微笑点评。
难道世子并非在向破山禅师取经学法,反倒是在与他辩经互难?一位崇信佛法的将军听出了门道,当即疑窦丛生。
果然,破山合拾拜问:世子谓小僧侥幸而悟,悟己而不能度人,诚如是也!然则菩萨之道,大乘利他度世。别僧修持,必择空山幽谷;小僧修持,只愿浊世红尘。小僧以为,最难行而行之,最难断而断之,最难忍而忍之,最难弃而弃之,最难舍而舍之,方是大觉悟。化导世间,方是大乘!
世子笑道:“和尚之禅,非为逃禅。和尚要悟者,乃是世间万物出世法要!”
破山合拾再拜而问曰:世间迷者多而醒者寡。世子既为醒者,还请教悟小僧:何谓法门大开,世间大乘?
万物皆有生有死,万物亦惜生怖死,此乃常理也!和尚,你知道天上的星星如何死法嘛?世子并未正面回答破山,反是讲起了天上的故事。
愿闻其详!破山与檐下的将军们同时眼睛一亮。
星星的死法大抵有三类:
一类剥去外壳的光辉,徒留冰冷的残躯;
二类轰然一声,光艳宇宙。生死魂灭,化作一团彩云;
三类化无穷大为无穷小,变无穷光明为无穷黑暗,以有化无,以无生有。聚万星于身周,众璀璨于天宇……
世间万物,无一不是星尘所聚而成。其中含义,和尚,好生思之!
天上星星如何死法都知道,这不是神仙是什么!
一位不信神不信佛只信银子和自己手里刀枪的将军听到这里,心尖尖颤了颤。是恐惧还是崇敬,他自己也不清楚。
清莲法师穷其一身,亦未开悟,足可见参透生死,何其难也!破山和尚长叹道。也不知他听懂没听懂,再度向面前的世子合拾一拜。
生死者,如阴阳两级也!无死,则无生;无生,亦无死!是故生死有常,何须参悟!连天上星辰尚且有生有死,况乎汝等凡间之凡胎!难道星辰也要参悟生死不成!
世子说着仿佛恼了,顿时直腿起身,伸手曲指,干净利落就在和尚的脑顶门上一个爆栗。
啵!
一声清晰无比的脆响,立即把檐下那群伸长脑袋竖起耳朵看稀奇的将军们惊呆了。
原来,世子才是今日讲经说法化导开悟之人!
!
铜钹悠远深邃的回响,在禅房内来回激荡。
破山双目紧闭,手结法印,口中念念有词。良久,他于座上再拜道:
既然生死有常,不如放下得失,坦然受之。一味强求参悟,反倒起了执念!多谢世子开导,小僧悟了!
和尚悟了就好!世子点头称许道,无论身前如何辉煌,身后不过白骨一堆。生死,平常事尔;轮回,天地之道。是故生死轮回,大同而小异。所同者,万物有生有死;所异者,无非死有不同:
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好!
院中有人终于忍不住,破了不得出声的戒律,大声叫起好来。
……
蜀地丰沛的水汽,温润了凹陷的盆地,也造就了蜀地独特的气候。无论多浓的晨雾,一般不会持续到午时,然后多半便是艳阳高照的天气。
雾气渐渐散去,夺目的阳光刺破稀薄的云层,把热量裸地传递到大地。知了无休无止地吵闹,让院中的站立者们更加惴惴不安。
他们发间的汗水渗出乌纱,被盔式布帽的宽檐接住;额上脸上渗出的汗水却无拘无束,在重力的作用下缓缓下淌,在面颊上形成几条细长的水痕。或许再过一刻钟,就会有一两位中暑者被抬将出去。
身着亲藩团龙袍的少年世子,威严地挺立在堂外的屋檐下装b。